“喲,大妹子,你別這麼大火氣。”
那人冷笑著說,“留著點氣力等會把米擔回去吧!”
等那人走了,我忍不住埋怨母親:“開場的時候人家出一塊零八你不賣,這會好了,人家還不願意買了!”
母親似乎有些慚愧,但並不肯認錯:“本來嘛,一分錢一分貨,米是好米,哪能賤賣了?出門的時候你爹不還叮囑叫賣個好價錢?”
“你還說爹呢!他病在家裏,指著這米換錢買藥治病!人要緊還是錢要緊?”
母親似乎沒有話說了,等了一會兒,低聲說:“一會兒人家出一塊零五也賣了吧。”
可是再沒有人來買米了,米販子把買來的米裝上車,開走了。
10
散場了,我和母親曬了一天,一粒米也沒賣出去。
“媽,走吧,回去吧,別愣在那兒了。”
我收拾好毛巾、水壺、飯盒,催促道。
母親遲疑著,終於起了身。
“媽,我來挑重的。”
“你學生妹子,肩膀嫩……”
不等母親說完,我已經把那擔重的挑起來了。
母親也沒有再說什麼,挑起那擔輕的跟在我後麵,踏上了回家的路。
肩上的擔子好沉,我隻覺得壓著一座山似的。
突然腳下一滑,我差點摔倒。
我趕緊把剩下的力氣都用到腿上,好容易站穩了,但肩上的擔子還是傾斜了一下,灑了好多米出來。
“啊,怎麼搞的?”母親也放下擔子走過來,嘴裏說,“我叫你不要挑這麼重的,你偏不聽,這不是灑了。多可惜!真是敗家精!”
敗家精是母親的口頭禪,我和弟弟幹了什麼壞事她總是這麼數落我們。
但今天我覺得格外委屈,也不知道為什麼。
“你在這等會兒,我回家去拿個簸箕來把地上的米掃進去。浪費了多可惜!拿回去可以喂雞呢!”母親也不問我扭傷沒有,隻顧心疼灑了的米。
11
我知道母親的脾氣,她向來是“刀子嘴,豆腐心”的,雖然也心疼我,嘴裏卻非要罵我幾句。
想到這些,我也不委屈了。
“媽,你回去還要來回走個六七裏路呢,時候也不早了。”我說。
“那地上的米怎麼辦?”
我靈機一動,把頭上的草帽摘下來:“裝在這裏麵好了。”
母親笑了:“還是你腦子活,學生妹子,機靈。”
說著,我們便蹲下身子,用手把灑落在地上的米捧起來,放在草帽裏,然後把草帽頂朝下放在穀籮裏,便挑著米繼續往家趕。
回到家裏,弟弟已經回來了,母親便忙著做晚飯,我跟父親報告賣米的經過。
父親聽了,也沒抱怨母親,隻說:“那些米販子也太黑了,城裏都賣一塊五呢,把價壓這麼低!這麼掙莊稼人的血汗錢,太沒良心了!”
我說:“爹,也沒給你買藥,怎麼辦?”
父親說:“我本來就說不必買藥的嘛,過兩天就好了,花那個冤枉錢做什麼!”
晚上,父親咳嗽得更厲害了。
12
母親對我說:“瓊寶,明天是轉步的場,咱們辛苦一點,把米挑到那邊場上去賣了,好給你爹買藥。”
“轉步?那多遠,十幾裏路呢!”我想到那漫長的山路,不由有些發怵。
“明天你們少擔點米去。每人擔50斤就夠了。”父親說。
“那明天可不要再賣不掉擔回來哦!”我說,“十幾裏山路走個來回,還挑著擔子,可不是說著玩的!”
“不會了不會了。”母親說,“明天一塊零八也好,一塊零五也好,總之都賣了!”
母親的話裏有許多辛酸和無奈的意思,我聽得出來,但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我自己心裏也很難過,有點想哭。
我想,別讓母親看見了,要哭就躲到被子裏哭去吧。
可我實在太累啦,頭剛剛挨到枕頭就睡著了,睡得又香又甜。
注:
《賣米》曾獲得北京大學首屆校園原創文學大賽一等獎。
但是,在頒獎現場,獲獎者並沒有出現,而是由她的同學們在寄托哀思,那氣氛已經不是在頒獎,而是在開追悼會了。
一時間,沉默覆蓋了北大的整個陽光大廳。至此,我才知道獲獎者在一年前就已身患白血病離開了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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