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以為母親會很難過,所以從聽到雲溪大師圓寂的消息開始,便一直黏著她,企圖讓她沒有時間去傷心。但是令初見意想不到的是,母親卻是比她要豁達的多,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小心思,還安慰她說:“樂樂不要擔心,阿溪他本來早就該離開這個世界了,我知道的。”
多年的故交,寧氏對於雲溪是非常了解的,也知道他終究有一日會離去,他要去的地方,是他心中所向往的,是他真正的歸宿。所以她並不會為他的離去而覺得難過,反而祝福他終於了卻了世間塵緣,得以成佛。
隻是如此一來,寧氏原本打算在清泉寺多呆幾天的計劃卻是被打破了,雲溪大師圓寂,清泉寺是要舉行儀式,還要供奉雲溪大師的舍利,是不接待外客的。寧氏隻得在跟阿寂告別之後,帶著初見回去了長公主府。
長公主因著提前得到了她們要來的消息,因此這幾日就一直派人在門外守著,一有動靜就要向她彙報。連寧駙馬都特地留在家中等著她們,整個長公主府不同於往日的清冷,人來人往的打探消息或者是跟長公主通報,倒有些過節時的感覺。是以寧氏她們剛剛進門,長公主和駙馬便已經親自迎了出來。
長公主一看見寧氏,眼淚便嘩嘩的落下來,就連一旁的寧駙馬,此刻都皺著眉頭,眼睛紅紅的,顯然是極力隱忍著。
“本宮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沒良心的丫頭,你竟是連著兩年都不肯回來看我,這統共都不到一個時辰的路程,你倒是像隔了萬兒八千裏一樣!”長公主抱住寧氏一邊哭一邊埋怨。
此時的長公主不過四十歲,因保養得宜,看起來也不過是三十歲出頭的樣子。但看在寧氏眼裏,母親卻像是老了十歲一般,連鬢角,都有了隱隱的白霜。她才方知她是有多麼的不孝,這麼多年來,竟是連累著母親為她操碎了心。一向矜持和堅強的她,也不免難過的哭出聲來。她終究,是太不孝了。
跟在寧氏身邊的丫環婆子,也多是公主府的舊人,此刻看著舊主子和曾經待了許多年的地方,也都忍不住落下淚來。
最難過的卻是初見。
她從看見長公主那刻開始,眼淚就跟不要命的往下掉,對於初見來說,上一世,於她最親的人,不是母親,而是外祖母。若是沒有外祖母,她早就死在葉家了都可能。
母親早逝,她規矩禮儀,書畫女紅幾乎都是一知半解,跟父親又不熟悉,當時的她,可謂真的是孤苦無依。說是孤女,都不為過。是外祖母把她接了回去,然後舅舅又破例給了她封號。之後外祖母又親自命人教導她,舅舅也經常宣她入宮,若非是這些,她一個沒了娘,爹又做不得主的孩子,又有什麼資格嫁入安陽侯府?
縱然到最後證明嫁給安璟年可能是她一生最錯的選擇,但是外祖母和舅舅對她的恩情,她卻是永世不忘的。
真正叫她難過的是,外祖母是因一直掛念著她,為她思慮過度才病倒的,她直到外祖母去世,她去公主府奔喪之時,方才知道,她嫁給安璟年的事情,其實外祖母一直都是不同意的,隻是擰不過她的任性,才勉強答應的。然而結果卻是真的叫人憂心,她嫁入安陽侯府,卻是一直無所出,這也便罷,身邊的人被賣的賣,打發走的打發走,她竟然一直無動於衷,外祖母在外麵聽到一點兒消息,都萬分的擔憂,奈何她年紀已大,為著女兒去世的事情已經耗去了大部分的精力,即便是想要幫幫初見,卻是有心無力。如此拖著,到初見跟她哭訴安陽侯夫人非要給安璟年納妾之後不久,她便過世了。直到臨死前,還拉著外祖父和趕去看望他的皇上,叫他們無論如何也要保護好初見。初見得知這一切,難過的泣不成聲。外祖父與外祖母一生感情深厚,外祖母去世不過半年,他便也跟著去了。自那以後,初見最親的人,幾乎是真的一個也沒有了。
當時或許傷心自己即將無依無靠更多一些,待到鬼門關走了一遍,初見才是真正的後悔自己的不懂事,連累了自己最親的人都跟著她受累。對著外祖母,她是滿心的愧疚和感激,即便過去的一切可能永遠都過去了,但是初見卻是永遠也忘不了外祖母對她的大恩大德。
初見看著長公主和寧氏,自己無聲落淚的樣子倒是嚇壞了芳嬤嬤,小孩子哭哪個不帶聲兒的,偏他們家姐兒就這樣叫人心裏揪的疼。忙哽咽著勸著長公主和寧氏:“公主,姑娘,你們快別哭了,這大喜的日子,看把我們樂姐兒給看的難受的,可不叫人心疼!”
長公主和寧氏聞聲轉過頭來看向初見,初見卻是還猶自沉浸在那種愧疚和難過之中,眼淚隻落的更凶。
長公主伸手便把初見給抱到了懷中:“乖孫女兒,心肝寶貝,可把人心疼死了!”
初見聽到外祖母的聲音,感受到這個熟悉的懷抱,哭的更凶了。
寧氏上前輕柔的給她擦著淚:“樂樂,快別哭了,這是外祖母,快叫人!”
“外祖母——”初見吸吸鼻子,露出一個笑容,這真是外祖母,真的,一切都重新開始了,真好,真好。她再也,不想失去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