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我,手中破舊的小學語文課本在空中停頓,然後許佑安朝我笑了笑,走下講台來。
他沒有走向我,而是逐個看著每一個人的進展,有時還俯下身去指點一番。
他穿的黑色雞心領T恤勾勒出身線,站在光線的邊緣,有一種……怎麼說呢,很慈祥的感覺。
我知道這樣的形容非常不貼切,就好像我形容不出來此刻的心境一樣。
許佑安最終還是走到我麵前,低下頭輕輕地問,“睡得好麼?”
我點點頭。
“可夠能睡的啊你。”他帶著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
我翻了個白眼,剛要後悔自己對他的另眼相看,他便拉起了我的手,領著我走到講台前。
許老師敲了敲黑板,對台下黑壓壓一片稚嫩的小臉說道,“這是畢老師,大家叫畢老師好。”
我不好意思地擺擺手,示意大家不要多禮,這時候從角落裏傳來一聲清脆的童音,指揮著,“起立。”
同學們紛紛從椅子上站起來,齊刷刷地衝我行了一個九十度鞠躬的大禮,然後齊聲道,“畢老師好。”
我一邊嘿嘿地樂著說,“請坐請坐,都請坐。”一邊以講台做掩護,偷偷掐了一把許佑安的胳膊。他抿著嘴笑著望向我,看得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忙跳開免得他對我施暴,結果許老師隻是低低地用唇語對我說了一句,“畢老師,注意點形象。”就轉過頭去接著問道,“黑板上的詩都抄下來了嗎?”
要我說,教師真是一個陶冶人的職業啊!連許佑安這樣泥古不化的怪人,在做了不到兩天老師之後,都能脫胎換骨,卸下從前一切頑劣。我琢磨著什麼時候把趙嵐也抓過來支兩天教,讓她也洗心革麵一把。
許佑安開始講課了,我一個人在旁邊傻站著也無聊,於是趁孩子們不注意,從教室的前門溜出去了。山區的空氣真清新啊,我抻了幾個懶腰,回頭看見許佑安正透過沒有門的教室前門偷偷衝我樂呢。
我也衝他傻笑了一下,然後開始圍著那片空地散步。另一間教室裏,是一個大概三十多歲的人在講課,要不是他站在講台上,我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他和許佑安一樣都是老師。沒有任何貶損的意思,我隻覺得他更適合在C大門口的傳達室每天收發一下信件什麼的。
這位具有傳達室氣質的老師教的都是年紀稍微大一點的學生,麵對不同的老師,穿著不合襯的衣服,可是每個人臉上那種虔誠的勁頭都一樣。這讓我由衷感到罪孽,想到自己在大學明亮的教室裏,枕著世界經濟的課本睡得昏天黑地的樣子,恨不得把自己就地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