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1 / 3)

“染染,你又胡鬧了。”那青池中央,一片渲染著墨綠的浮葉上,靜坐著一抹白色的身影,在那水天一線的碧藍色交界處,隨意淡然的存在著,卻是這整幅美景中唯一的色彩,風吹葉動,花繁,草擺,水麵上泛起了層層漣漪,可他,除了那少許散下的發絲飛舞,卻成了這風景中又唯一沒有生命感的一筆。

不由得讓人覺得,到底是他點綴了這與世隔絕的山水美景,還是這如水墨繪製般的美景成了他的襯托,那般悠然的神情,從容愜意,好似他不曾在意這世間千萬般的一切。

身未動,那輕合的雙眸也未曾有半分的動意,隻是唇畔輕啟,淡淡的一句話,並未刻意去隱藏那過於明顯的寵溺。

青池中,一條通身碧綠,其間又如白色雲彩暈染著千條紋理的影子在水中遊動。

忽而,冒出頭來,竟有著與北海龍族八分相似的身形,卻又不似那天生貴族一般,生來傲氣,不可一世,與之相較,倒是這眼前的丫頭多了分靈動,和簡單。若與這世間的凡人相比,她又過於妖嬈,和古靈精怪。

她淺笑著,立於水麵的小蛟龍萬般嬌寵的看著浮葉上的人影,那好看的眉眼,那好看的鼻子,嘴巴,還有那不同於她的身形,都讓她那麼喜歡,那麼那麼喜歡,自她破殼而出的五十年來,從未有一刻是覺得看夠了的。

“陌鈺,你能把我變成和你一樣的嗎?”

被喚作陌鈺的,便是那抹白色身影,這許多年來,在這與世隔絕的青池,是隻有他們兩個的。聽到了她這麼說,他的唇邊隱隱而起一絲笑意,“你想變得和我一樣嗎?”

小蛟龍沉下身來,伏於水中,盤旋在浮葉下方,在水麵上掀起一圈一圈的波紋向外散去,她有些不甘心的嘟囔著,“染染也想和陌鈺一樣,有手有腳,有好看的眉毛眼睛,可以不用一直待在水裏。”

“那你拜我為師,我引你修行。”陌鈺睜開了眼睛,淡淡說道。

“不要。”小蛟龍想也沒想就拒絕了,賭氣似的,搖曳著在水中綻開銀白色光芒的鱗身,遊開了。

陌鈺看著那漸行漸遠的身影,略有深意的牽了牽嘴角,笑卻未笑,言又未言,閉起雙眼,繼續沉心於打坐。

陌鈺,我不想認你做師父,即使要我永遠都像現在這樣,也好。你隻是曾經救了我,而我卻並未隨你學什麼,所以你我之間,尚且算不上師徒。

於我,你是有救命之恩的,若是那師徒的名分結下了,以後有了什麼別的想法,也都不行了。初時的雲千染,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也許有的事,從一開始,就注定了。

隻是,自他六十年前路過雲華山,從她那還僅存著一口氣的可憐娘親懷裏救下她的,將還未破殼出世的她帶回了青池,以十年的時間,守著她,他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允許了她在他生命裏的存在,那時,她還隻是藏在她的蛟龍蛋中,一個不知道外麵世界因她的存在而發生了多麼殘忍事的小龍蛋。

雖然,她到現在也並不知道,外麵的世界裏,盡是些容不得她的人。而陌鈺,也從未打算要告訴她,從不,他寧肯殺光世間生靈,血染六界,也絕不答應,讓她受丁點的苦。

他們相守六十年,六十年的相依為命對他們來說,尚算不得是多久,也許,隻是一覺的時間,可這六十年間,他們未曾有過半刻的分離,她的小心思,他又怎麼會不懂。

他一人在這青池中,獨獨守了三千多年,若是當年,他沒有例外心軟,應了她娘親的托付,帶回了她,隻怕他現在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或許,他還是在修行,等待著下一次的機會,但這過往的生命中不曾有她的出現,多多少少,總是會留下些遺憾的。至少,不會有人知道,那如瘋如狂,足以在這六界中翻雲覆雨的赤夜玉魔,竟有如此一麵。

能讓他以溫柔相待的人,這六界之中,的確沒有。

而她,著實是個例外,隻因為,這六界中,從來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可他終是要做大事的人,一件很難很難的大事,也許注定會失敗,就算是他,也不過是以卵擊石,他更會因此而喪命,可能,連轉世的機會都不會有了。可他還是要去做,終有那麼一天,他是要離開的,他生存的意義,怎能因為她而牽絆住。

可如果,不是他也有私心的話,又怎會那麼寵著她,順著她,處處由著她,從未勉強過她一次,若是那師徒的情分結了,會怎樣,他是知道的。

“當初揀你回來,隻以為是顆漂亮的鵝卵石,怎知十年之後,竟變出來你這麼個古靈精怪的丫頭。”他總是用半開玩笑的語氣,回答她,問起當初發生過的事。

他不想告訴她,外麵世界對她的殘忍,也不會有機會,允許外麵世界對她殘忍。

將來,當他離開的時候,必將盡全力保她,以後的日子不會被任何人欺負。

她的父親,是北海龍族的王,尊貴而威嚴,龍族本就是天地間極其驕傲的種族,容不得別人半點褻瀆,而她的母親,卻隻是東方陸地上,一個鮫人族部落的公主,一個人類。父母那所謂的愛情成了她不幸命運的開始,龍族不允許血統受到辱沒,竟千方百計的想要致尚在娘親腹中的她於死地。

她的娘親逃到雲華山生下了蛟龍蛋,卻終因傷重久別人世,臨死前,鮫人族的人尋來,竟要活活用她們母女祭族,幸虧,是遇見了他,幸虧,他沒有一如既往的那般冷血。若是換了平常,這凡人的是非恩怨,與他沒有半點瓜葛,即便是鬥得你死我活鮮血淋漓,也斷然不會皺一下眉頭,隻是繼續走自己的路罷了。

可那一日,他方才結束與三十萬天兵的死鬥,從南天門一路血洗,殺上了九十九重天,他是負了傷的,可那些傷又算不得什麼,要不了命,倒是天界,那三十萬天兵,被他殺的剩下不到一半,兩方對峙,真正傷在他胸口那足以致命的一擊,是她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