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月神,於他卻是亦師亦友的存在,她獨守月神殿已逾萬年,守護著天與魔的界限,幼時的他,也是因那無福的爹娘托付,才得以見她那一麵,月神將他藏在月神殿裏,轉眼便是三天,他的爹娘再沒能如約回來接他,當她歎著氣向他伸出手來,告訴他,“陌鈺,從今以後,你就跟著我吧,我就是你師父了。”他此生,便不可能再將她忘卻。
月神殿在玉孤峰頂,天人交界,獨撼六界。
忘記了是什麼時候開始,她就一個人住在月神殿裏了,她本龍族先籍,卻因父王那諸多兒子的纏鬥而被排除在外,她生來便擁有了萬年的修為,這本該是件極其榮幸的事,千萬個可惜卻隻因她生做了女兒身,龍之一族,怎可能由她一女子來主宰,她的母妃僅不過是一條有了千年道行的錦鯉,以妾侍的身份於她父王身側伺候,她的父王,是絕不可能為了她這樣一個丫頭,去和龍族王位抗衡什麼的。
自她母妃為了保全她,撞了東煌崖,化作煙雲盡散,她便心如覆土,獨上了玉孤峰,以她母妃為她起的乳名,菀月,為名。守在了那終年冰雪覆蓋的玉孤峰頂,那裏沒有太陽,沒有白天,也沒有黑夜,有的,隻是很冷很冷的黃昏,如她心裏的那般哀傷情境。那日,她是尋死,才赴了天界的那一劫,魔界的百萬大軍來攻,卻讓兩個女人守著了南天門,一連九日都沒能攻得進去,魔尊隻能下令撤兵回魔界休整。
倒是那兩個女人,一戰成名,一個是她,隻因不願守天地間的萬般規矩,回了玉孤峰,天帝親封作了月神俯看六界。一個是陌瑤,天庭的女將,因那一戰,被天帝封作了神將軍,率天界五十萬的天兵,守南天門,那,便是陌鈺的娘親。
兩個天上地下都絕無僅有的女人,同是有著傾城的容顏,同是有著不輸男兒的氣魄和本事。隻不過,一個似冰,冷卻萬般,絕世而獨立,卻半分不容得人靠近,那說的是月神;一個如火,熱情爽朗,溫嫻又大氣,燃起颯颯之火溫暖諸人,那指的是陌瑤。
那次,是月神和陌瑤第一次見麵,僅那一眼,便牽扯出之後諸多的故事,不過都是活在命運裏的女人,無非是活的方式不同罷了,但自古便有英雄惜英雄一說,英雄尚且如此,更何況還是女英雄,在那個男權的世界裏,彼此的處境,僅那一眼,便是了然於心的,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相視而笑,太多的話都已經多餘了。
隻是,再見麵,大概已經是兩千年後了,他們夫婦二人帶著個四五歲大的男孩兒踏進了她的月神殿,她認得,那個男的是她們兩千年前在南天門聯手共戰的魔族之尊,這兩千年來,她不曾關注六界的任何事,也不想關注那和她沒多少關係的人和事,隻是,那一次再見,對於陌瑤的狀況,她並沒有多少意外,世間之事,轉眼便是桑田滄海,太多的意料,才會有太多的意料之外,她應下他們的托付,若是三天之內他們沒能回來,便替她,照顧她的兒子。
三天為限,第三天的那日,天帝的旨意傳遍了六界,神將軍陌瑤以身守戒,同欲侵犯天界的魔尊,同歸於盡。
她不過是歎了口氣,終是不明白,那所謂的愛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情,讓人明知結局還義無反顧。走回了殿裏,她對那喚作陌鈺的孩子說,“陌鈺,從此以後,你就跟著我吧,我就是你師父了。”
那句話,在打開了陌鈺心門之時,卻已將兩個人的命運,緊緊束在了一起。
第四日,天兵比她預料的來得快,她將陌鈺安頓在殿裏,獨自麵對著那包圍了她月神殿的十萬天兵,繼任陌瑤的那神將軍是個大肚子小眼睛的男人,對著她叫囂,讓她將魔尊的孽子陌鈺交出。
可顯然,他是低估了她這個與先神將軍陌瑤齊名的女子,她淡然揚起淺黃色的拂袖,微露那臂上泛起寒意的玄月刃,赤色的鮮紅不時揚起,在這隻有黃昏的玉孤峰上,點綴了無數的斑駁,玄月刃的鋒芒,在一片喊殺中,發出刺耳的尖鳴,那是它嗜血時的瘋狂嘶嚎,許久,她安靜的立於一處,地上死屍一片,鮮血凝聚成河,足可沒石子的厚度,她的一雙腳浸在那尚溫的血河中,隨風而舞動的淺黃色輕衫,卻不曾染上一點的異色。
血腥的味道彌漫在空氣裏,十萬大軍,就這麼沒了,一個都沒了。
獨剩那大肚子的神將軍,月神瞟來一眼,他已嚇得跌坐在地,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他還沒弄明白,隻覺得她是舞了一曲般,可揚起的衣袖,卻時時伴著慘叫,鮮紅。
待到此時,他竟像丟了魂兒一樣。
“你!”月神抬手,食指輕指向了他,麵無表情,一如她的冷若冰霜,瞳色裏的紅,甚是妖豔,卻越發詭異,懶理他的渾身發抖,自顧自而言道,“回去告訴天帝那老頭兒,那孩子,是我認下的徒兒,他若敢傷那孩子分毫,今日的十萬死屍,不過剛剛是個開始罷了。”
那樣子的月神,自此是映在了躲在她月神殿的門後偷看的陌鈺心裏,很深很深。
陌鈺隨她修行,他很聰明,凡事,隻要她稍作點撥,他便能自個兒悟出來,那一招一式,雖不知有幾分像他的爹,可卻和那兩千年前同她攜手作戰的女人,有著十分相似。
玉孤峰上,他們二人相守九百餘年,每每看到他拚了命的修習武藝,她總會背過身去,默默地歎一口氣,她不曾老去,他卻在一日複一日的修行間長大,莫名的情愫在無話不說的兩人間一點點散開。於她,他是徒兒,是朋友,是故人之子,是後輩,亦是第一個關心她在意她的人;於他,她是師父,是知己,是父母離去後,照顧他關心他的人,是他想要給予溫暖去保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