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休息吧,你現在很虛弱……”陌鈺握住她的手腕,探向她的脈搏,不自覺地皺眉,連臉上的笑都那麼牽強,“怎麼比剛剛還要虛弱很多。”
染染就勢躺下。
“我明天會回清風觀一次,等我回來,聽到了麼?”他的手,探向她的額頭,拭去她額角微微冷汗。
她點頭。“不知道,葉惜怎麼樣了?”
“染染……”陌鈺並未停下手中的動作,“葉惜,真的是你的那位舊識麼?”
她停頓了一下。“不知道。”
本以為就會僵在這裏,她微微偏過頭,眼尾噙淚,“陌鈺……”
卻突然被急促的敲門聲所打斷,“陌公子,殿下請您於前廳一趟。”
陌鈺本是側耳聽著,於此處,隻是歎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在這兒好生歇著,片刻我便回來。”
染染吞下那半句未說完的話,翻身,便不再言語。
“你這丫頭,什麼時候開始,竟有了心事了。”他輕笑著起身,邁步走出房間。
步子越來越遠,染染這才側目,“出來吧。”
門開了,一襲黑色垂地的鬥篷,寬大的帽簷遮住了來人的身影,“姑娘好耳力。”
“那是因為,你身上有種特殊的香味。”染染起身,一身雪白褻衣氣息不勻的站了起來,赤著雙腳踩在地上,笑意潺潺的看著來人,“深夜而來,是為何事,葉惜。”
聽聞,來人微怔,緩緩抬手,褪下了頭上寬大的帽袍,清秀的麵頰映在燭火之間,卻是笑著,“那日一別,還以為你我,再無相見之日。”
“若是有心,怎會無法相見。”染染落座於桌前,取過桌上的杯子,倒上水,小酌起來。
“看來,你已經知道,我今夜所謂何來。”葉惜隨之坐下。
“有話就說吧,你費盡心思讓人將陌鈺調開,陌鈺頃刻便會回來,你可別誤了時辰。”染染抬起眼瞼看她,漆黑的瞳色深處,染著些許的霧氣迷茫,妖嬈的異色混在瞳心。
葉惜突然跪在她麵前。
染染毫不意外,“你想要我幫你。”
“是。”葉惜絲毫沒有猶豫,定然回看著染染,不退縮。
“你以為,我為何要幫你,你故意支開陌鈺,顯然是要我避開陌鈺,私下助你,於我,一麵是背棄陌鈺,一麵是冒偌大危險,有何好處。”染染的眸子越發冷起來。
“你可知……”
“清風觀出事了,滿門被屠,一虛老頭兒慘死。”染染未等她說下去,就替她說了下去。
葉惜的目光略微閃動,唇畔微微動了幾下。
“你想問我怎知道?”染染偏過頭,避開那詫異的眼神,猛然回身,她一把抓住葉惜的右臂,葉惜的衣袖滑落至臂彎,手腕上,漸顯一個灰黑色的印記。
葉惜越發驚恐。
染染卻無任何表情變化,她依舊微微笑著,輕啟淡荷色的唇,“葉惜,你忘了,我是神。”
黃泉路上,她對四周昏暗突然變得毫不在乎,隻是停了下來,回過身看著葉惜。
葉惜的魂魄,並非是這身體原先的主人,她不過是個宿主。腕子上的印記,隻因她墮入魔道,也許,如不是遇見了染染,這個秘密,怕是可以一直隱瞞下去,直至葉惜的身體死去,她繼續尋找新的宿主,可惜,偏偏遇見了。
“那你是否知道,是誰屠了清風觀?”葉惜輕揚唇角,越發好笑,她揚起的笑意漸而挑釁。
染染的手指,不禁間曲了曲。
“不是我。”葉惜看到她那僵硬的手指,臉色稍稍泛白。
染染轉身,不再看她。
“是……”葉惜沉頭,那個人所做的,她半點不敢透漏,那個人可以隨時散她魂魄,“將消息告訴他們的,是薛平夜。”
染染閉上眼睛。
這個答案,其實她知道。與魔做交易的人,從無贏可言,隻是她一再否定這個想法,陌鈺和薛平夜,本來就是一個人,一半的那個人,怎麼會傷害另外一半!
“走吧。”她感到頗冷,雙手抱了抱肩,轉過身繼續向黑暗的深處走去。
葉惜卻停在了原地,“走了這麼久,到底要去哪兒?”
“三生石。”雲千染未曾有停步的跡象,悠悠的三個字從她口中飄出,仿若是死亡之域的勾魂索。
這裏是三生石?
不知道她們究竟走了有多遠,隻是當這條路再也無處可走的時候,腳下是斷了前路的萬丈深淵。
淵下似有河流淌去,隻是隱隱聽得見水聲,卻看不到,霧氣嫋嫋,像是從淵下之處散開,暈染了眼前的所有景象。
“這裏沒有石頭。”葉惜好意提醒。
“誰說沒有。”她閉著一雙眼睛,任由那莫名霧氣周身圍繞。
“在哪兒……”葉惜的話尚未說完,忽而麵色變了,凝視著霧氣之間的幻影,“誰在那兒!”
染染卻笑,望盡遠處,又見故人。
霧氣的深處,一襲深紫色相間的綾羅繡裙,微露的肩,一人綰著淺色秀發,她垂著頭無力的站在那裏。
她裸露在外的雪白小臂上,垂著厚重的鐵鏈,狀似被鎖在此已有些時日了。
聽見動靜,她緩而抬頭,眉眼之間笑意盈盈,不似一個被困許久的樣子,倒像是從一個美美的夢中剛剛醒來。
“我夢到他了。”她幽幽說道,似夢似醒,眉眼之間盡是笑的,竟是如斯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