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剛從屋裏走出來的羅青海站住了，對已經站在院子裏的生根和剛剛走進來的苗巧雲誰也沒看，當有些疲憊的目光落在林嬌身上時，眼睛立即亮了起來，沒有表情的臉上即刻鍍上了一層發自內心的高興和歡迎的喜悅。
“林嬌來啦！”
“啊……”林嬌瞥了一眼前邊的生根，聲音不大地答應道。
“你爹媽好嗎？”
“好。”
“快把車子打這兒！屋裏坐！”
林嬌打好車子，剛轉過身來，耿桂英、李萃萍、文清3個人從小昆那兒回來了。看見林嬌，都一齊親熱地笑著圍了過來，問這問那，像幾年沒見麵似的。
“林嬌，今兒別走了！吃完飯，在這兒玩一天！待一會叫文清把保根叫回來，陪你說話！”耿桂英說。
“不啦。大嫂，我還有事呢。”
“八成是扒瞎話騙我們吧！”李萃萍笑著接話道。
“不是……”
“不是啥。你隻管放心住下來，耽誤了家裏的事，大嬸要怪就怪我這個當姐姐的好啦。”
幾個人推推讓讓地客氣著，說笑著。
這時，誰都沒注意，生根在對羅青海說些什麼。
“爹，有件事我想給您商量一下——”
“啥事，說吧。”羅青海的興致還在林嬌那兒，心不在焉地敷衍道。
“爹……”生根很難開口地又把話止住了。
“有話就說吧。”羅青海從兜裏摸出煙袋，準備吸袋煙。
“爹，”一停，生根很快鎮靜下來，隨即也便加強了在父親麵前決定要把該說的話全部說出來的勇氣和力量，“有件事我考慮好幾次了，一直沒對您說，怕您老人家生氣。”
這句話一出口，妯娌幾個親親熱熱的寒暄相繼止住了，就連廚房裏忙活著的羅大媽，那邊紮著圍裙喂豬的張鳳雲也都放下手裏的活兒走了過來，悄悄地打量著今天有些異常的老大。旁邊的苗巧雲、林嬌，則麵帶憂鬱、恐慌之色地看著羅青海，又看著生根，她兩個當然知道他要說什麼。
“俺弟兄5個，就算成家了，文清和文秋也都有了婆家，再過個年巴半年，林嬌嫁過來，文清嫁出去，您老人家就啥心事沒有，啥事不用操心了。您和俺媽吃了大半輩子苦，受了大半輩子罪，也該靜下心來過幾年享福、清閑的日子……”
“生根，有話就直說嘛。”囉哩囉嗦說了這麼一大套，羅青海沒沒弄清楚兒子究竟要說什麼，於是打斷了他的話。
“我是說您和俺媽都這麼大年紀了，也該不操心了，讓俺弟兄5個好好孝敬孝敬您。”他本能地看了旁邊的母親一眼，“像您這麼大年紀的……”
“生根，你到底要說啥，幹嗎這麼拐彎抹角的？”羅青海依然沒聽懂他的話，悻惱了。
生根低頭想了想。
除了苗巧雲、林嬌，周圍的人都用疑惑、擔心而又替他著急的目光看著他。
過了足有半分鍾的時間，生根終於考慮成熟並決定要說了，抬起頭：“爹，我是說咱這個家分開過好。”
羅青海愣怔了。
“分家？”
“是。”
羅青海沒再說什麼，慢慢垂下了愣怔而又無法理解的眼睛，把手裏裝著的煙袋又放回衣兜內。
這時，懷抱孩子的文秋站在了屋門口。
院子裏一片寂靜。人人都在這寂靜的片刻，估計著可能發生的事情。都為生根捏著一把汗！
然而，生根卻顯得異常的沉著和平靜。
“是誰叫你這樣說的？”羅青海懷疑的目光很快掃過每一個人的臉，希望能在別人身上找到答案，卻沒惱火。
目光過後，林嬌扭臉看了看身旁的苗巧雲，兩人目光相遇了。苗巧雲立即露出極為慌亂的神情，但很快克製住了。大概是怕羅青海威嚴、敏銳的眼睛瞥見她們這種目光的對流，從中看出什麼，於是大模大樣的移開了，幹脆挺起身子，裝出一副從容、自然、若無其事的樣子，無論發生什麼，都事不關己。恰在這時，張鳳雲也把目光朝苗巧雲投來，她看清了苗巧雲的這種情緒流露，正聯想著什麼，猝然感到側麵目光的注視，一扭臉，是林嬌，極為短暫的目光碰撞，兩人都好像是怕對方窺視到心中所想的秘密，各自慌忙躲閃開了。
當妻子的耿桂英，卻為丈夫今天此舉感到莫大的意外，但又不便說什麼，隻好默默地站在那裏，神情中透著一種迫切的渴望，但願丈夫別觸怒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