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別往別處想,誰也沒叫我說,是我自己的主意。”生根的話盡量說的平緩而和氣。
他不相信兒子的片言解釋。他知道兒子整天在村裏忙裏忙外,他哪有心思考慮這個。不是他的主意,絕對不是!原先,有人鬧分家,他都是反對的。今兒,他當著妯娌幾個人的麵主動提出來分家,一定有人在背後胡搗鼓!
生根信守諾言,苗巧雲高興了。抱起胳膊,眼睛半閉著,得意、輕蔑地平視著麵前的這一幕情景。這種特殊情緒顯然是給林嬌、張鳳雲兩人看的。即使兩人看不見,他仍然這麼做。這是一種得意時的情感流露。同時,她還感到一絲可笑。可笑生根承擔這種責任的固執舉動簡直是一種愚蠢!
“爹,我是老大,分家的事是應該我這個當大哥的提出來。”生根極力地把握著語言的得當、委婉和口氣的平和、懇摯,“這麼多年,咱家都在一堆過,大事小事都是你和俺媽操辦,我整天忙在外頭,一句操心的話沒說過,針鼻兒大的事沒管過,我沒有盡到一個當兒子的心。是我不孝。”
羅青海慢慢垂下眼睛,麵色憂鬱的聽著,仿佛回到那些過去的往事中……
“這麼多年,您和俺媽沒過過一天舒心的日子,操持著家務,又忙活著外頭,裏裏外外都拾掇著,不用我管,我這個村支書才當到現在,發根才當上沙廠廠長。這裏邊有您老人家的一多半功勞。”生根感動地停頓了一下,“現在,我們弟兄五個,文清、文秋都長大了……”
“是啊,你們都長大了,用不著我了。我也不能操心了。分開過就分開過吧,分開過吧。”羅青海突然傷感了,沮喪地一字一句地慢慢說道。
“爹,我不是那個意思……”生根要解釋什麼,他抬起手無力地擺了擺打住了,下意識地睜了一下眼睛,說道:
“不管你是啥意思,爹不怪你,爹啥也不怪你。我和你媽都老了,啥事不想管了,也管不了了。我在中間叉拉著,你們幹啥不隨便,不自由。”
“爹……”
“別說了。爹是老了,還不算糊塗,我知道你們的心思。爹長了一張好說的嘴,一顆好管的心,啥事好說好管,你們聽了不高興,不如意,可爹都是好心好意往正路上領你們啊!都是為你們好啊!”羅青海渾濁、慈祥、蒼老的目光掃過他們的臉,又遲鈍地收回來,長出了一口氣,發自內心地說道,“過後我也後悔,覺得管的寬,管得嚴。你們都長大了,啥事有自己的主意,比我想的周全,硬讓你們聽我和你媽的話,你們心裏犯別,旁人也笑話。爹從今以後不管了,不問了,分吧。分了你們好過,我和你媽也省心,分吧,分吧。早分早肅靜。”
“爹,您別說了!”李萃蘋突然激動了插言道。勸慰的口吻裏帶著情感上的某種殷殷渴望,眼睛上閃著濕潤的淚光,“我們不分家!我們誰也不分家!過去,你說啥我們都沒往心裏去,誰也沒嫌您管得寬,管得嚴。您是當長輩的,做啥事比我們都強,懂道理,明是非,這個家多虧了您和俺媽!這個家不能分!”
“萃萍,我知道你是在勸爹,爹不用勸,心閌閬大著呢,能想得開。黃土快埋脖子的年紀了,啥也不想了,不管了。不缺吃,不缺穿,活一天算一天了。”羅青海依然傷感地慢慢說道。頃刻間,他像蒼老了許多。
“爹,分開家咱們還是都在一個院裏住,啥話都在恁耳朵旁邊過,啥事您都看在眼裏,不說不道憋在心裏,更生氣,更難受,還不如不分呢。”
“你不用掛牽著。你們咋過自己拿主意吧。爹不看,啥事不往心裏去,不往心裏去。分吧,分吧。”
沉默在一旁的文清搭話了。
“爹,您就聽二嫂一句吧。二嫂說的對。家是分開了,可還是都擠在一個院裏住,做不了主的事還得找恁,分和不分都一樣。”做女兒的當然站在父母一邊。
兩人你一言她一語的阻撓分家,刺惱了苗巧雲。火都快冒出來了,禁不住心中暗暗罵道:胡攪和,湊熱鬧,破褲子裏伸腿!略一停頓,理清了思緒便感到了大事不妙!此刻,必須當機立斷拿出合情合理而又強有力的理由給予反駁,阻止她們。因為,這是她絞盡腦汁費盡周折得來的大好機會。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快要到手的東西失之交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