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南走，暑氣越是帶著灼熱的餘溫，且那綠意越發的茂盛，從那綠意中滴滴瀝瀝地落下水珠來。
這是屬於南方的景致，樹木高大繁茂，雨水在晴天也十分豐沛，且下起來如那少女的眼淚，來得快去得也快。
沈婉寧呼出一口有些灼熱的呼吸，輕輕皺著眉，伸手挑起那馬車的簾布。
外頭人聲鼎沸，商人正指揮著腳夫挑起一擔又一擔的貨物，腳夫們成群結隊地挑著貨物從大街上走過。這是一處繁華的小鎮。
那男子自顧在前頭馭馬，嘴裏不耐煩地道：“讓讓！不長眼的！快讓老子過去！”
進了城，這馬車竟至於寸步難行，男子不得不找個地方把馬車停下。
等把馬車停穩，他掀起簾子，上下打量地看了沈婉寧一眼，粗聲粗氣地吼道：“下車！咱們在這裏投宿一日！”
沈婉寧瞥他一眼，他竟然還要在這裏投宿？
他們說話的這一會功夫，她已看見幾個頭上包著頭巾的絡腮胡男子視線掃過來，他們身形魁梧，表情凶悍，一看便是南疆與大楚的交界處，肆虐許多年的馬匪。
這男子又怎會不知？
沈婉寧略加思索，便提著裙子下了車。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大街上，但凡有人從她身邊經過，竟都皺眉喃喃著什麼，瞪眼避開。
沈婉寧雖聽不懂，但也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她從京城到這裏，一路上都沒有沐浴過，身上有些味道是正常的。
沈婉寧瞟了那幾個馬匪一眼，他們或蹲或坐，隱藏在這大街上的各個商鋪小攤後頭，慢慢地看著他們走過，見她戴著麵紗，上半張臉生的不錯，便露出興奮又不懷好意的笑容來。
沈婉寧也笑了。少女麵容坑坑窪窪地血痂結起了大半，一笑便覺得麵上有些緊繃。
於是她有點惆悵。再怎麼說這個臉不是她的，可它竟然能自己好起來，真是蹊蹺又詭異。也說不定他們用了什麼法子，真的叫她毀容了……
少女眼中，慢慢滑過一點黯淡的光芒。
同生死相比，這委實不算什麼問題，少女微微一哂，那男子便在這時回過頭來，打量著罵道。
“走得這麼慢，還當你是什麼金貴的大姑娘呢！”
他手裏的鞭子唰地往地上一甩，帶起一陣塵灰，男子凶悍地眯了眯眼睛，見她加快了腳步，才轉過頭，繼續大喇喇地往前走去。
沈婉寧走了兩步，見路邊有個攤子上，在賣烤饃饃。
攤上已擺著許多烤好的饃饃，金黃的烤饃饃上被攤主破開一個洞，露出裏麵焦嫩的肉餡來，麻辣又鮮香的味道隨著那烤爐的煙霧飄得很遠。
這攤子顯然人氣極高，排隊的人一直延伸到街對麵去，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沈婉寧若有所思地看了男子一眼，果然見這個家夥兩眼裏放著光，眯著眼睛瞧那攤子上的烤饃饃。
他頓歩想了幾息，便指揮沈婉寧道：“你去，買幾個饃回來。”
他們風餐露宿地趕了這許多日的路程，男子摸了摸肚子，又看了那攤位一眼。
沈婉寧很聽話地接過他遞過來的一串子錢，走向那攤位排隊的最後方，那男子見此，瞪眼道：“哎！”
少女回頭，一雙眼睛帶些疑問看過來。
“你去前麵排！去！”
這是明擺著叫她插隊，沈婉寧的腳步一頓，有些遲疑地站住。
男子見她站著不動，索性走上前兩步，揮舞手上的鞭子向她打來。
沈婉寧下意識地想避開，但已經來不及了。
那鞭子劃出淩厲的弧線，卻又在半空中被人握住，那手極為修長好看，帶著一股暗暗蘊藏的力量感，但又給人輕飄飄地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