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寧微微抬起眼睛，瞧了那刀疤男子一眼。
那刀疤男子正忙著給馭馬飲草，似乎是感知到了這抹視線，他猛地轉頭，看了馬車裏頭的沈五一眼。
少女一張姣好的臉龐上坑坑窪窪，四處掛滿了血色的傷口，算得上麵容盡毀，但一雙眼睛卻還清冷而平靜，見他看來，眼裏也沒有浮現出仇恨或是害怕的情緒，與他對視時，視線不偏不倚，穩穩當當。
男子似乎覺得十分新鮮，咧開嘴笑了。
他即使是平常的表情也極是凶惡，這咧開嘴一笑便有些殺氣騰騰，少女依然注視著他，就好比他的笑容與她無關。
或者這世間萬事萬物，都與她無關。
男子收了笑容，似乎覺得乏味，轉過頭去繼續給馭馬飲草。
少女視線微微下移，落在男子腰間的玉佩上，他似乎很珍惜這玉佩，身體微微側著，把這玉佩護在一個不會被水濺到的位置，偏偏還不把這玉佩取下。
真是古怪的人。
那這塊玉佩，一定是他和沈六的定情信物了吧。
看他這別扭的姿勢，少女不由得揚起嘴角，微微噙著點嘲笑。
一個凶惡又純情的家夥，難怪會被抓進大牢，如今還被沈六利用來把自己帶去南方。哪怕是他被抓到了，也必然不會把沈六供出，為求保險，他甚至不會供出趙大夫人，以保全他的心上人。
沈婉寧突然覺得有些理解沈六，這樣的人，實在是太適合用來賣命了。
南方。南疆嗎？
大楚南邊有兩個國家，其中一個並不能稱為國家，而是由六個混戰與和平共存的部落組成，即是“南疆六詔”。
而另一個國家，也就是前世江家大姑娘遠嫁的國度，國力極其強盛，重武而崇文的大欽。
相比重商崇文的大楚，大欽兵肥馬壯，國庫充裕，倘若她的前世記憶是某種預言，那在這預言中，大欽最終統一了南方的六詔與大欽本土，迫使六詔之民流離失所，倉皇地在這片大陸上的各處潦倒謀生。
時間大概就在她萬箭穿心，“死”前的一年之內。
思緒微微回轉，沈六究竟要讓這男子把她帶到何處去？
她恨自己，沈婉寧嘴角淡淡一翹，這等陰私下三濫的手段，趙大夫人那蠢婦哪裏想得出，隻能是沈六與她那毒婦姨娘出的主意罷了。
那男子飲罷了馬，轉身看著沈婉寧。
他目光是純粹的打量，並不含什麼曖昧含義，不過她如今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其實是最安全的。
男子打量了她一會，見她還是那副樣子，便跳上車轅，目光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你不好奇，老子是誰嗎？還有，我要把你帶去哪嗎？”
少女搖搖頭。
“我總會知道。”
她幹裂的嘴唇微啟，聲音帶著些沙啞。
男子瞥了她的臉一眼，把那馬上的水囊解下一個來，隨手拋進馬車裏，正好落在她身上。
少女伸手把那水囊拿起，擰開喝了幾口，動作並不猶豫，帶著行雲流水的優雅。
男子鷹隼般銳利的眸子裏閃過一抹興味的光。
“你膽子不小。”
沈婉寧聞言，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轉過頭，去看馬車窗戶上，那四四方方一抹湛藍的天空。
“膽子小些，我現在也不會在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