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寧的臉，一日日好轉了。
龐擎望了望她那白皙的小臉，麵上掛著老成淡然的神情，不由得撇撇嘴，心裏暗暗把她與自己那心上人，沈六姑娘沈婉綺比較一番。
有道是情人眼裏出西施，縱然是沈婉寧如今這副真正容貌已轟動了這座小小邊陲鎮子，引得許多遠近聞名的鄉富來求娶，龐擎也還是覺得，自家那未來婆娘好看些。
沈婉寧方才讓掌櫃的送走了今日的第三個媒婆，頗有些頭疼地揉著額角。
陸大將軍一邊拿著塊淨帕，擦著自己那把佩劍，一邊老神在在地含著點兒笑意，緩緩揶揄道：“看不出我們這位沈婉寧姑娘，如今還能在六詔邊上的客棧裏，被人踏破了求親門檻兒。”
那少女聞言抬眸，橫了他一眼。
饒是陸明禎自幼在宮中長大，見多了脂粉堆砌的美人，也不由得微微失神。
龐擎冷眼看著這兩人，心裏又是嗤笑一聲。
話又說回來，他胡亂把目光往沈婉寧麵上一掃，心裏也暗暗稱奇。
這女子，生的似乎越發美麗了。
雖說五官依舊是那樣的精致小巧，一雙斜斜上挑的眉眼帶些清冷的煙波，一顰一笑間總讓人想起那煙霧繚繞的遠山，抑或是靜水深流的平湖，帶著一種淡然的悠遠。
但如今來看，她便似在那遠山上，一支乍然盛放的夾竹桃。
煙視媚行這四個字，竟能在這未及豆蔻的少女身上得見一二，龐擎活了快三十個年頭，自問沒在第二個人身上看到過。
如果說曾經她的氣質是靜止的，凍結的，如今便緩緩流動鋪展，在每一個見到她的人心中，留下甜蜜而惆悵的旖念。
她才不過十三歲而已。
龐擎搖搖頭，見那少女飲罷了茶，一雙瓷白的手把那茶水淡淡擱下。
“咱們今日，便走罷。”
龐擎眼底頓時緊繃，看向她道：“你急著送死？”
那少女聽他這話，絲毫不惱。
她笑盈盈道。
“對呀，急著送死。”
她這話說出口，陸明禎歎口氣，一雙俊眼帶些憐憫看了龐擎一眼。
那傻大個兒猶叫囂道：“也好，咱們今日啟程！”
半晌，他回過味來，瞪眼：“你說送誰去死？”
少女似乎頗無聊地望了望天。
“總之，不是送我自己去死。”
少女語氣堅定，聲音清朗，倒讓龐擎有些默然語塞。
他怕死嗎？他怕自己死了，這姑娘卻沒死成嗎？
他想起自己被冤枉殺人而鋃鐺入獄，想起把自己放出來那人臉上的笑容。
龐擎把手上那膏子往沈婉寧身上一丟，自己摔門出去了。
沈婉寧把那玉膏收進帕子裏包好，一邊看了陸明禎一眼。
那人見她收拾好了包裹，一手抓起桌上的佩劍，步履沉穩地跟在她後頭。
沈婉寧沒理，她背著個小包袱，直到走到客棧外頭，這人還不緊不慢地跟著她。
她站住腳，轉過身來，陸明禎也從善如流地站住了，微微垂下眼睛，看向她。
少女臉上帶些疏離，語氣卻有些緊繃。
“多謝陸將軍前日相救，但實在不必跟著我去了，陸將軍大恩，婉寧回京再報。”
這硬邦邦的感謝之語，加上她故作決然的表情，陸明禎低聲悶笑起來。
“你笑什麼……”
陸明禎抬起頭來，眼底劃過一點兒漠然。
“笑你這人，把別人的心思看的很透，卻把自己的心當作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