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說著，一邊微微俯下身來，沈婉寧與他四目相對，那眸子深黑而沉默，似乎劃過一點溫柔的情緒，她不由得往後退了兩步。
沈婉寧見他慢慢直起腰來，心裏邪火一竄，頂道：“我何曾看透過陸將軍，難不成你的命格與我是綁在一處的不成，婉寧不知，陸將軍為何非要跟著我？”
她心裏似乎有答案，又似乎沒有，前世的情傷刻在心頭，猶在隱隱作痛，眼下這一點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說到底又算什麼？
陸明禎淡淡的目光，與她對視許久。
半晌，他轉過身，聲音也低低地傳來。
“沈五姑娘，這個問題你實在不必問我，問問你自己石頭樣的心罷。”
他轉身便走，身形高大，背脊挺直。那躲在暗處觀望的幾個手下見狀，連忙也跟著一溜煙跑了。
龐擎倚在馬車前，看了這許久的戲，嘴角掛著調笑，呸聲把嘴裏的狗尾巴草吐了。
沈婉寧站了一會，轉過身來，麵無表情地幾步過來上了馬車，龐擎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真不知道這些年輕的小子姑娘們，都在想什麼呢，喜歡人家不喜歡人家，都藏著掖著不說，等到有了說的機會，緣分又偏偏盡了，那時候就難嘍……
他坐在馬車車轅上，吆喝一聲，一馬鞭抽出，那馬車在人流中顛簸著緩緩行去了。
沈婉寧坐在車裏，把衣袖緩緩撩起。
那彼岸花已生長到了她的指節根處，覆蓋著她的手掌，這幾日她盡力隱藏，才沒讓陸明禎和龐擎等人看出異樣。
紅絲樣的花瓣蔓延在她的整條手腕上，妖異而詭譎。
就像某種倒計時，她敏感地感覺到，她必須立即啟程去六詔，才能阻止一些事情的發生。
馬車出了城，行駛在城郊外的小路上，塵土飛揚間，可以看到灼熱的陽光與高大的樹木，與遠處隱隱在目的碧綠丘陵。這是六詔的景色，她在隱隱地睡夢中，似乎又聽到那屬於女子的甜膩的笑響。
“嗬嗬，嗬嗬……”
沈婉寧睜開了眼睛。
她撩起簾子，馬車緊走了幾步，又被龐擎勒住，眼前的景象是熟悉的陌生。
她為什麼會用熟悉的陌生來形容它呢？
龐擎跳下車轅，懶洋洋地把另一頭的車簾一撩。
“到了，下車。”
沈婉寧依言走下馬車。
四麵都是圍觀這馬車的村人，這些人穿著各色的背心，臉上塗畫著些用紅色顏料做成的印記，一雙雙眼睛黑白分明，這讓沈婉寧有些安心，他們的長相和大楚人沒有太大的區別。
但有些不對，沈婉寧重新掃視了這裏一遍，才猛然發現。
這裏沒有女人，連小女孩都沒有。
他們用好奇的目光凝視著他們，突然有人喊道：‘柯穀爾！’
龐擎手上的動作微頓。
他懶洋洋地繼續把馬韁繩在樹上拴好，轉過頭來，看向圍觀的人們。
圍觀人群中頓時爆發出怒罵聲，沈婉寧聽不懂他們說的話，但他們的表情太過憤怒，簡直要咬牙切齒地衝過來，他們持續地咒罵推搡著龐擎，直到一個老人出現。
那老人蓄了一把極長的須發，雪白的胡子編成許多辮子，垂在胸前。
他的眉目帶著些悲憫，看向龐擎，又看了她一眼。
龐擎始終沒抬起的頭抬了起來，看向老人，一直懶洋洋的目光終於認真起來。
沈婉寧隻覺得空氣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