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寧跟著一個小男孩，到了一座竹屋中。
那小男孩穿了一身有些破舊，但洗的還幹淨的衣裳，轉身出去了一會，回來時給她端了一碗水。
那水在黑的看不清顏色的碗裏，顯得有些渾濁，沈婉寧接過那水擱在一旁，衝那小男孩和善地笑了笑。
小男孩很沉默，似乎知道她聽不懂他們說的話，因而隻是點點頭，又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屋外有人探頭探腦，麵目陌生，表情謹慎，兔子一般探出個腦袋，又飛快地縮回去。
如此陸續地來了三四個人，倒都像是青年男子的年輕麵孔。
她心裏淡淡掠過一點兒不安。
龐擎跟著那老者離開，隻怕凶多吉少，眼下那刀疤臉的漢子反而是她最熟悉最可把握的人了。
而這裏，是全然的……陌生嗎？
她重新抬起頭，打量了這屋裏的布置，這屋子是支起來離地的竹屋，屋裏的擺設也都是竹子製成的，看去倒是極簡單，也可見其清貧。
那小男孩坐在離她不遠處的門外，用竹刀不知在削什麼，偶爾抬起頭，看她一眼。
藉由這一眼她發現，這孩子的一隻眼睛，也是瞎的，呆滯不會轉動。
竟是個渾身殘疾的幼小孩童。
她閉上眼睛，感受著這屋子周圍空氣的流動，許久來舟車勞頓的疲憊也不能使她絲毫放鬆下來，少女緊緊蹙起眉尖。
那小男孩停了手上動作，又看了沈婉寧一眼。
這獨眼的孩子眼神裏帶著幾許憐憫，沈婉寧閉著眼睛，沒有看見。
村子另一頭，龐擎正被綁在一個竹子削成的架子上，齜牙咧嘴又有些苦悶地笑著。
那白胡子編成辮子的老者兩步走上前來，幾個押來龐擎的男子對視一眼，都依次退下了。
龐擎嘴角含笑，一雙眼睛垂了垂，複又抬起來看著這老者。
老者見他這模樣似乎不思悔改，頓時冷笑一聲。
“柯穀爾！你在楚國混了這麼久，居然還沒死麼？你不會不知道，你當年犯了多大的錯吧！”
龐擎黯淡著眼神，嘴唇動了動。
半晌，他說道：“我並沒做錯。屠殺女童，燒死她們作為祭品，我生活在南疆的這麼多年，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女人，不過是生育的工具而已，除了聖巫，其他的女人殺了也無妨。”
他吐出口帶血唾沫，狠狠一笑。
“直到你們殺了我母親。她做錯了什麼？她是你的妻子，替你養育了三個兒子！她做錯了什麼！你這個畜生！”
那老者攥緊了拐杖，恨聲道：“那又如何！即便她是你的母親，隻要聖巫需要，我們整個六詔的女子都可以獻祭給聖巫！你這個逆子，居然就這樣把村子裏的女人全放跑了……”
他咳了幾聲，聲音渾濁地喃喃道：“你早該死的，柯穀爾，你難道不知道嗎？我當年放你逃走，不是為了讓你如今跑回來再被殺掉的！”
龐擎無言地望著他，那老者目光呆滯，須臾轉為怒意，須臾又轉作黯然。
他也會內心掙紮嗎？
龐擎恨聲笑了，那老者呆了片刻，突然轉頭來望著他，目光裏劃過一絲狂熱。
“我可以救你！柯穀爾！那個女人！隻要我們把那個女人獻給聖巫，一定可以平息聖巫的怒火，讓聖巫之力重臨我們瓦杜部落！”
龐擎張了張嘴。嘴唇開合了幾次，卻都沒發出聲音。
救他的人，讓他把沈婉寧從趙家帶出後，就帶回他的故鄉瓦杜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