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親說:“像這種有錢的小姐你不要跟人家走得太近,交朋友就可以了,但不要多想,她們花錢大手大腳的,你掙的錢還不夠她一天花的。”所以我也就不再多想了。1952年我去當兵了,退伍回來後,有天在路上遇到她,那天我穿的是海軍的白衣服,看到她就跟她打招呼,問她現在在做什麼,她說她到香港去了。就是很簡單地問了一句,連多餘的客套話也沒講,當然也沒問她在香港的地址。後來我們就一直沒聯係了。很巧的,我姓餘,她也姓餘。
我跟妻子是打籃球認識的。她是啟秀女中的學生,廣東潮州人,父親是華僑。1956年我退伍回到上海當老師,通過朋友的朋友認識她,後來就介紹她到朝陽中學當體育老師。我們一起上下班,來來去去。我騎自行車,她坐三輪車。
我說你賺的錢都拿去坐三輪車了,不等於沒賺錢嗎?她說我上班就行了,賺不賺得到錢無所謂,家裏不要我的錢,我爸爸有錢。我就陪她一起坐車。後來她有課就上課,沒課就看我上課,等著我下課陪她坐車。我們就慢慢開始交往。
我母親說:“你看她也是個大小姐,你怎麼養得活她?”我說:“不要緊,可以在思想上慢慢改造她。”後來她也慢慢改掉了一些大小姐的毛病。我們談朋友談了一年就結婚了,第二年就生了大女兒。我們感情很好。人就是這樣,喜歡就什麼都可以,她叫我做什麼我都願意。她性格很開朗的,打籃球,很活潑。
1958年之後,上海就沒有拳擊比賽了,拳擊是我的愛好,沒有比賽打我就很不開心。當時我就想偷渡到香港去,香港那邊幾個打拳的都知道我是很厲害的,也想叫我去。我就想過去多打點拳,多掙點錢,也改善一下家裏的經濟條件。於是我就向學校的人事科請假,說是去合肥看妹妹。實際上我是想去香港。我就那麼走了,去了廣州。
我們一起去的有好幾個人,約好到一個茶樓喝茶商談去香港的事情。他們先去了,我在後麵,正準備上去的時候,覺得有個人盯著我,我看到他身上有手槍,想著肯定是公安局的。我做賊心虛,所以沒敢過去,就殺了回馬槍回了杭州。
後來才知道,可能是因為我們在公園說話、打聽蛇頭被人聽到了。回杭州的路上我得到消息,說一個也準備去香港的朋友在杭州被抓了,我很害怕。但後來派出所發現我一直沒上班,也一直沒回家,還是把我抓了。他們說:“我們知道你要去香港,派了很多便衣跟著你,你要老老實實交代問題。”我說:“我就是想去香港打拳多賺點錢,讓家裏好過點,我又不去美國,我是中國人。”他們就把我放出來了。
我回到學校,學校問我去哪了,我就老老實實說請假去香港了,結果被公安局請去審查了兩個月。回來之後學校讓我去找教育局,他們說像我這種情況不能再當老師了,讓我回家去等通知。
結婚之後我就沒讓我老婆工作,我說我能養活她。因為那時我是退伍的連級幹部,工資比較高,一個月有兩百多塊,人家大學出來的工資也才四五十塊。
後來(自然災害)不行了,我就想去香港打拳多賺點錢,結果這個想法也不行,工作也丟了。我跟我老婆說總得想想辦法。
我老婆是廣東潮州人,她家的海外關係比較多。我那時候去香港是屬於偷渡,沒有向上麵打報告的,我就建議她打報告去投奔她的阿姨,她有個阿姨在新加坡。報告打上去了還沒批下來,公安局就來人征求我的意見,我說:“我老婆出去我有什麼意見?一家人總是要吃飯的,我工作沒了,她出去工作養活家裏,那我就在家帶孩子。”後來他們就把我帶到派出所,見到上回抓我的那些人,他們就說:“叫你老老實實的,怎麼這回又讓你老婆出國了?”我就說:“我家裏的人要吃飯,她是正當打報告出去工作的,批不批還是要看你們。”公安局的人沒理會我,把我押送到安徽的白茅嶺農場,我老婆也沒去成新加坡。
我就這麼熬過來了,你說拳擊不能打了,老婆離了、孩子走了能不難受嗎?
我沒死,活下來了,像傻子一樣熬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