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怠墨完全進入了角色,他進入狀態之快,連自己都想不到。來之前他還覺得有一些尷尬,可是在高明博毫不客氣的唇槍舌劍下,他很快就受到了鼓舞,站定了自己的立場。草原胡人向來都因循著以強為尊的習俗,作為強者一方,他的自我感覺非常良好。
眼看安端全等人東拉西扯,高明博則義正言辭,雙方你來我往僵持了一個下午,李怠墨越發從內心開始鄙視起自己原來的同胞。但他作為正使,來之前已經得到授意,要扮演紅臉角色,所以爭論的時候並不插嘴,隻是臉露微笑,在談話處於僵硬之時,便適時插言,和緩一下雙方的氣氛。
“大夥兒都歇息片刻吧,有些倦了,我請安端全兄弟和各位長老飲兩碗。”李怠墨提議。他是正使,他的提議也就是談判暫歇的命令,於是酒水熟肉擺上,安端全及幾個烏隗部長老立刻喜動眉梢,忙不迭的圍攏過來。高明博則和營州方麵的幾位軍官出了營帳,隻留李怠墨陪飲。
幾杯酒水下肚,幾塊熟肉入口,氣氛立刻緩和不少,李怠墨又殷勤相勸,頓時搏得安端全等人的極端好感,與那位咄咄逼人的高副使相比,這位李正使實在是再和藹不過了。因為都是契丹人,過去又相熟,安端全便不由自主的和李怠墨親近了些。
“那位高副使實在欺人太甚,言辭間太過蠻橫,哪裏有一絲和談的誠意?”安端全塞了塊肉到嘴裏,邊嚼邊忿忿不平的抱怨,見李怠墨微笑不語,當即靈機一動,調撥了一句:“就連兀裏老弟的麵子都不給,實在搞不清楚誰才是正使。”
安端全不是蠢貨,他明白此刻對方處於絕對優勢,真要這麼談下去,是不可能有好結果的,所以想以此挑動對方正使、副使之間的不和,看看能不能占些便宜。
安端全沒有想到他的挑撥效果居然那麼好,眼見著李怠墨幾碗酒下肚,頭腦似乎有些不清,果然中招:“唉,我一個降臣,哪裏敢與高副使相比,隻求能夠自保便可,比不得人家將來前程遠大。對了,以後叫我怠墨,嗯,李將軍為我取了個表字,安端全兄弟以後也可以叫我‘羽春’。”
安端全忙道:“若不嫌棄,以後就叫你羽春兄弟了。對了,羽春兄弟可不能妄自菲薄,你可是李將軍的義兒,比那個高副使要親近百倍,這裏應該你做主才是,那個姓高的算什麼東西!”
李怠墨苦笑,眼望營帳之外,小聲道:“高副使是周指揮的人,你們恐怕不知道吧,周指揮不願意搞什麼勞什子的和談,他想打仗,想撈取更多的軍功。看在大夥兒都是契丹人的份上,透露一點小秘密,可千萬不要說出去。”
安端全大喜,連忙將腦袋湊了過去,隻聽李怠墨悄聲道:“周指揮正在製定計劃,要在懷遠軍城下消滅你們派來的援兵……你們好自為之吧。對了,千萬別說是我說的,不然我就要被你害死了!”
安端全見對方連這麼重大的事情都透露給了自己,不由暗自欣喜,連忙賭咒發誓,保證絕不出賣“好兄弟”。
李怠墨道:“所以說,你們那些援兵趕緊穩一穩吧,別冒冒失失撞上來,不是兄弟我漲營州軍的威風,滅自家銳氣,如今的營州軍,可不是好相與的,難啃得緊!”
安端全哪有什麼援兵,一切不過是口頭上嚷嚷罷了,聽李怠墨說起這件事,不免神色有些不自然,卻被李怠墨看了出來,問:“安端全兄弟似乎有什麼難言之處?說出來我聽聽,都是契丹人的血脈,都是青牛白馬祖神的子孫,有什麼能關照的,我肯定不會推辭。雖然我身份特殊,但好歹還是使團正使,必定在力所能及的情形下看顧一二。”
安端全心中一動,凝視著李怠墨的眼神,內心裏斟酌數遍,終於決定搏一搏。雖說兀裏現在是營州方麵的人,但從今天接觸的表現來看,還是偏向契丹人多一些的,他決定好好利用一下這位打入營州高層的契丹人,說不定真可為自家兄弟爭位獲取到意想不到的臂助。
當下,安端全便將李怠墨拉到一邊,小聲的將自家兄弟和阿保機等人的事情述說了一遍,末了道:“羽春兄弟,這麼說吧,懷遠軍城來不了援兵了,但烏隗部我們又必須要保下來,否則草原上沒有部族會再支持我們兄弟幾人了。如果羽春兄弟能夠盡量為烏隗部留一分元氣,我們兄弟幾人必然不敢相忘,羽春兄弟在營州軍中過得好還罷了,若是……若是將來打算自立,我兄弟幾人必定為你分出部族和財產,讓你的品部重新恢複起來!羽春兄弟若是信得過我,我願與你結為俺答!不知羽春兄弟意下如何?”
李怠墨暗道:“信你才是見了鬼了。”他經曆過這一年多的巨大挫折,早就明白了求人不如求己的道理,手中沒有實力,說什麼都是白搭,自己將來萬一真的從營州軍跑出來投奔對方,對方恐怕一隻牛一隻羊都不會分給自己。不過此刻他要打探的內幕消息已經到手,算是完成了李誠中布置的任務,心中也是歡喜得緊,便道:“我的身份太過敏感,俺答就不要結了,免得引來殺身之禍。咱們心中自己明了便是,隻要安端全兄弟將來不負我,我也不會負了安端全兄弟。”
安端全有些失落,口中卻道:“哥哥我考慮不周,確實怪我。羽春兄弟放心,哥哥我將來必然不會負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