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西京變(四)(1 / 2)

天子李曄在長安太極宮中的這次染病對於如今的大唐天下來說,隻不過是芝麻綠豆般的小事一樁,要是放在天下承平之時,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可在這兵荒馬亂的年月,卻顯得毫不起眼。天下藩鎮們該幹什麼還是幹什麼,你進你的兵,我種我的田,勢強者苦心籌謀著搶占更大的地盤,勢弱者滿腔心思鞏固自己的實力。

李嗣紹和周德威帶領著河東軍與葛從周在邢、洺反複拉鋸,拚命威脅宣武軍側翼,試圖援救盧龍的劉仁恭,避免河北大地完全淪入宣武軍之手;劉仁恭則退守老鴉堤,進一步收縮防禦,竭力維持搖搖欲墜的防線,努力維持著河北三鎮最後一藩不向宣武軍投降。而遠在營州的李誠中,則在穩固和經營著自己親手打下來的地盤,盡量使手中的實力更加強壯一些。

天災人禍並不總是相伴而行的,至少李誠中很感激這個時代的老天爺,在這個藩鎮亂戰的年代,在這片人禍頻繁的東亞大地上,居然年年風調雨順,實在是有違他的一貫認知。在他的印象裏,宋代不知,但至少元朝、明朝乃至清朝,不都是戰亂伴隨著大災麼?可是他穿越來到的這幾年裏,隻要你用心耕作,總能獲得豐收的喜悅,這不能不說是件極好的事情。

當然,李誠中並不知道,他所處的這個時代正是東亞大地上的第三個溫暖期,再過兩百年,隨著溫暖期的結束、寒冷期的到來,北方草原上的胡人,如女真、蒙古,將受不了越來越嚴寒的北地,開始大規模南下,中原大地將迎來再一次胡人肆虐的時代。

就李誠中所占據的營州來說,也獲得了糧食的豐產,隻不過因為耕地不多,新占的鬆嶺之外的荒地還沒有開墾,所以倉廩並不足以滿足所需。但這並不要緊,平州是盧龍的糧倉,那裏的糧食堆積如山,李誠中完全可以用牛羊來換取——因為風調雨順,草場很是茂盛,所以營州的畜牧業態勢良好,牛膘羊肥!

之所以打算以牛羊來換,主要是李誠中手中的金銀和銅錢太多了,如果都流向平州及盧龍各州,將造成錢價的巨大貶值,非常不合算,所以他在兌換糧食及農具的時候,以牛羊和銅錢的對半支付為手段,保證了營州在貿易中沒有吃太大的虧。

經過與馮道的徹夜長談,李誠中和馮道達成了共識,對生活用品的生產完全停止,所需物品以對外貿易采購的方式滿足,營州隻重點生產軍工。同時,李誠中和馮道還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將生產格局進行了調整,柳城因為有鐵山的存在,集中生產需鐵的兵刃器具,燕郡因為背靠醫巫閭山東部的廣袤草場,則以生產軍服、皮甲為主,這樣的調整更利於李誠中所創立的“流水線”生產方式,並且由於術業專攻的原因,更容易出精品、出新品。

不能不說,馮道雖然年紀不大,但其適應性非常好,經過一年多的朝夕相處,他和李誠中之間的配合也越來越密切。他沒有一般讀書人的那種死硬堅持——當然,這也是這個時代大部分儒生的通性,他們已經接受了這個時代亂世的生存法則,雖然心中仍然向往著太平年間的盛世氣象,卻懂得應該怎樣在已有的條件下一點一滴付出努力,同時按照所效力的藩帥軍頭們的意願,調整自己的治政之策。

馮道的接受能力比較強,對於李誠中的想法也越來越適應,當他接到李誠中要求調整營州作坊生產布局的命令時,便隱約明白了對方所說“規模化效益”的意思。但他並沒有按照這個時代官府對作坊商鋪的“強製性行政執行”來辦理,而是采用了“政策杠杆”來實現這一重大調整,之所以有這樣的思維轉變,是基於李誠中曾經提到過的“利益驅動”理論。

當時李誠中剛剛占領柳城,就在前往幽州參加軍議之前,兩人有過一次交談。為了獲取幽州豪門軍頭的支持,馮道特地準備了十幾個小箱子,箱子中滿是金銀珠寶。李誠中雖然接過了這些將要作為禮物贈送出去的小箱子,但實際上並不認為這樣就能說服那些豪門軍頭,馮道也知道很難,但他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馮道記得李誠中臨走時說過,這些小利是遠遠不夠的,隻能作為見麵的敲門磚,要想真正打動這些軍頭,必須以利益作為驅動,用美好的前景將他們綁在自己的戰車上,所謂“趕人走不如讓人自己走”。

這句話深刻印在了馮道的腦海中,他深以為然,並自覺開始運用。比如這次的調整,他采用的就是“政策杠杆”。馮道隻是簡單的製定了一項政策,就讓作坊的布局調整得以實現,即讓商貿科發布新的采購辦法,宣布從九月起,長史府的物資采購分作兩地,柳城隻采購兵刃戰具,燕郡則采購甲胄和軍服。就是這麼一項簡單的調整,兩城的作坊東家和行商們立刻就算清了其中的成本。舉個例子來說,柳城的甲作坊原本生產皮甲,但是他生產完成後,必須花費人力和車輛將皮甲拉到燕郡,販賣給長史府,在這個路途不便的時代,其中的運送成本比後世高得多,如果這家作坊仍舊堅持在柳城開設,那麼也就意味著他們的收益要比燕郡的作坊至少降低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