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西京變(三)(1 / 2)

宋道弼最終還是不願太過得罪宣武,以王處直為義武軍節度留後,也是一個轉圜的法子,對此,景務修也不好再說什麼,畢竟宣武乃天下第一藩,誰也不敢太過刁難。因道:“也好,隻不過李誠中之功僅以營州兵馬使加寧遠將軍相酬,或乎太輕了些。”

宋道弼一愣:“老景識得這個李誠中?”

景務修道:“略知一二。此人崛起於盧龍軍中,後在關外戰事裏顯露大將之才,直至收複營州,其實都是此人一力為之……其治兵之能、治政之策,都有獨到之處。”說著,從袖中取出一份書信,遞給宋道弼。

宋道弼接過來一看,書信來自盧龍節度府監軍使張居翰,專門向內侍省講述了李誠中的所有事情,自其帶兵之始,直到攻略營州之末,寫得極為詳細,並且依此斷言,李誠中必將很快成為整個盧龍軍鎮中說得上的頭麵人物,希望內侍省對此人予以重點關注。

景務修等宋道弼看完後,解釋道:“德卿是張掖庭之子,老宋也知道,咱家當年拜在張掖庭門下,張公待某不薄,咱家與德卿關係也非比尋常,德卿監軍盧龍之後,還時常與咱家書信來往。不瞞你老宋,德卿素有識人之明,此番傳書與咱家,就是希望舉薦這個李誠中的。”

張掖庭就是當年任內侍省掖庭令的張從玫,宋道弼也很熟悉,聽景務修這麼一解釋,便明白了兩人之間的關係,說來說去,張居翰也是中官,是自己人,於是不免對其所薦的李誠中便又多了些好奇,展開書信再次細讀一遍。

如果說看第一遍的時候,宋道弼隻知道李誠中這個人很有些獨到的才能,但當他看第二遍時,便逐漸琢磨出書信中的三分真味來了。張居翰在字裏行間中想要透露的信息已經隱然躍於紙麵之上——這個李誠中對中官沒有這個時代武將文臣們所特有的偏見,相反,還有示好之意!

其實這份對李誠中的判斷基本來自於張茂安,除了張茂安沒口子的誇獎李誠中外,張居翰通過張茂安之口,看到了兩個非常重要的信息:其一,李誠中不反對中官監軍,其二,李誠中對中官在朝廷中的作用並非負麵評價。

在張茂安的敘述中,李誠中並不因為中官們的身體缺憾而對這個群體抱有鄙薄之意,他認為中官們並非都是禍國殃民之輩,換句話來說,中官裏有好人,也有壞人,正如朝堂中有忠臣也有奸臣,對於大唐社稷的穩定,中官與朝臣們都有著各自的作用,不能一概否定,關鍵是看個人的才能。

而且李誠中認為,用簡單的好與壞、忠與奸來衡量人,是非常片麵和狹隘的,他更願意用能臣和庸臣來作為評價的標準,也就是看你對朝政有沒有益處,看你能不能展現出治理天下的才能。李誠中為此舉例,程元振和魚朝恩都是中官中的能臣,若非他們,恐怕大唐早就已經不是李家的天下了。而在數十年前的牛李黨爭中,牛僧儒一係更多的是破壞作用,而非李德裕之流積極建設的努力,所以牛僧孺應該下野,與中官交好的李德裕應該秉政,並不能一概而論。

因此,中官監軍並無不可,中官主政也沒有什麼大不了,隻要有一套完善的機製,保證朝堂得以順利運轉,使能者上位,庸者下之,就可以令社稷得保,使天下安寧。

這些觀點是李誠中與馮道平時談論時慢慢總結出來的道理,在幽州與張茂安結交時便隨口道出,很難說清楚其中是否有刻意結交的主觀因素在內,但這番話說出來,卻令張茂安當場涕淚橫流,在打動了張居翰內心的同時,也深深觸動了此刻內侍省的兩位最高級別中官。

宋道弼忽然有種被人理解的感動,他深深吸了口氣,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內心中卻已經將這個素未謀麵的盧龍軍將軍引為了知己。

景務修微笑著等宋道弼看完書信,適時插言:“老宋,如何?”

宋道弼點點頭:“好!很好!”三個字道出了他此時的心情。

景務修道:“咱家想了想,此人雖遠在千裏之外,卻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幫到咱們。先不提其收複營州的能耐,就憑這番見識,便足可稱大才。”

宋道弼又點頭:“說得不錯,說得不錯。”片刻又道:“隻是請誰代批此奏折?”

按例,奏折的批呈由政事堂負責,樞密院接到奏折後,根據天子授意朱批,或同意後頒行,或駁斥後封還。政事堂這份奏折既然要駁回,那麼還需某位相公重新上折,擬批出新的處理意見。

景務修道:“政事堂的這三份奏折,均係崔胤小兒單獨批呈,此人如今權橫朝野,卻為何徐公和另一位崔相沒有附議?此中必有文章。”

宋道弼道:“老景的意思,徐公和崔相並不讚同?”

景務修道:“收複營州何等大功,崔胤小兒卻斥之為擅動邊釁,明理之人一看便知其中端倪。崔遠是個屬烏龜的,滑溜得緊,連他都不附議……咱家猜來,徐公或許能代擬新的條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