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造物主,這麼美的一幕讓他捕捉到姬君冶和阿戚從樓下下來,發現姬君陶竟然在廚房裏做早餐,不禁大為驚訝,但也十分高興,必竟他起來做早餐可是從來沒有過的,這麼一想,心裏就頓時高興起來。

姬君陶才煎了一個荷包蛋,看到妹妹下來,放下鏟子道:“你來煎,我煎不好。”

姬君冶看看他剛煎好的那個雞蛋,不成形,有點黑,好歹兩麵都煎了,估計熟總是熟的,便道:“這個蛋給我吃,這可是咱們君陶公子的處女煎啊!”

姬君陶臉上有點掛不住,拿了烤麵包機和一袋麵包放到餐桌上,對阿戚道:“自己烤吧。”一邊打開冰箱給自己到了一杯冷牛奶要喝。

阿戚伸手奪過他的牛奶杯,“太冰了,對胃不好。”

三人一邊吃早餐一邊聊天,其實隻是那兩個愛熱鬧的在聊,姬君陶一如既往地沉默不語。

“哥,前兩天雲雲的黑皮生了小黑皮,我看著可愛,叫她給我留一隻。”姬君冶道,“我想送給豆豆,小家夥一定很高興。”

阿戚搖頭歎道:“我真羨慕豆豆啊,你有什麼好事的時候從不想到我。”

“他媽媽這麼怕狗,不合適。”姬君陶喝著牛奶頭也不抬地道,“平時豆豆上幼兒園,她上班,誰來管小狗?回到這裏,又要管孩子又要管狗,你別給人家添亂了。”

“我倒沒想到這個。”姬君冶泄氣道,“你說這個懷月,小狗有什麼好怕的呀,小黑皮長到老也不會有咱們萊西一半大,應該沒問題吧?”

阿戚道:“讓豆豆跟他媽媽磨一磨,當媽媽的心軟,說不定就肯克服恐懼。”說完偷偷朝姬君冶眨了一下眼睛。

姬君陶不悅道:“別強人所難,豆豆喜歡小狗可以來和萊西玩,何必讓人家左右為難。”

姬君冶笑嘻嘻道:“還是哥你想得周到,懷月上班下班平時周末都替她想到了。”

姬君陶臉上一滯,隨即板了臉不吭聲。

阿戚見勢不妙,忙拉了姬君冶起身道:“君陶,我們倆去買菜,小冶前兩天在電視上學了兩招,今天要大顯身手,你想吃點什麼?”

“隨便。”姬君陶依舊沉了臉,想了想道,“買點海瓜子和茄子。”

姬君冶心有所悟,得意地朝阿戚使了個眼色,心裏歡喜異常。等兩個聒噪十分的人終於出了屋子,姬君陶便站在窗前,剛好看見懷月牽了兒子的手回家。

豆豆穿了條背帶牛仔短褲,紅色的短袖t恤,一邊啃著手裏的餅一邊笑眯眯地抬頭對媽媽說著什麼。懷月還是紮著馬尾辮,一甩一甩的,低下頭去,就著逗逗的手咬了一口餅,然後無比享受地點點頭。霞光灑在她的臉上,那樣生動而快樂。姬君陶忍不住想打開窗戶看得更清楚,忽又想起姬君冶剛才的揶揄,懊惱地縮回手,轉身上樓去了畫室。

又看到那幅枯木靜靜地臥在畫室的一隅,今天畫室裏光線很好,那枯木不似前幾日的孤寂,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蘇醒過來。姬君陶盯著畫麵,心裏有一絲絲驚奇,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竟會有這種感覺,似乎也迫不及待地要為它添一點麗色。

添什麼好呢?他看著旁邊的一大堆顏料,似乎每一種都合適,又沒一種非常合適。他有一種被擠壓的煩躁,感覺呼吸都有點急迫,一種創作的衝動逼迫著自己,然而卻茫然於宣泄之地。

他煩躁地走上屋頂,望著湛藍的天空,金色的光芒籠罩著大地,樹、草、花,甚至每一所房子都在蘇醒過來,所有的生命體都在拚命展示他們旺盛的生命的力量。

“媽媽,接著。”耳邊傳來豆豆稚嫩的童音。

“好,豆豆要抓住啊!”是懷月輕柔的囑咐聲。

姬君陶走過去一看,屋頂平台上,黑的土,綠色的絲瓜葉,柔軟的藤蔓,有粗粗的兩根暗灰色的防腐木搭在中間,充作了田間小道。懷月正握著管子的前端在給絲瓜澆水,豆豆拉著橡皮管跟在後麵,母子倆都赤著腳站在防腐木上,一雙瑩白精巧的女子的纖足和一雙粉嫩的胖乎乎的小腳,在陽光下幾乎羊脂白玉般玲瓏剔透,那麼和諧,那麼依戀,仿佛在枯木上開出的鮮花。

姬君陶神情專注,感謝造物主,這麼美的一幕讓他捕捉到。這樣站了很久,豆豆終於發現了他,大聲地喊道:“姬叔叔!”。

他回過神來,見母子倆都奇怪地看著自己,才覺悟到自己這樣盯著人家的赤腳不放是多麼不禮貌的一件事,不由得狼狽掩飾道:“怎麼不穿鞋?”

懷月見他神色恢複了正常,輕舒了口氣,解釋道:“澆水的時候怕濺到鞋子上,索性脫了,髒了的話水一衝就好了,省事兒!”她剛才見他呆呆愣愣的樣子,還以為他又出了什麼問題。

豆豆使勁兒在木頭上蹬了一下道:“赤腳可好玩了,姬叔叔你想玩嗎?”

姬君陶搖搖頭,對商懷月道:“老花匠這星期回鄉下了,他還惦記著你這絲瓜該搭棚了,看來你已經搭好了。”

“嗯,豆豆幫我一起搭的。”懷月笑著拉起豆豆的小手,“是不是,豆豆?”

“是。”豆豆自豪地揚起小臉,對姬君陶道,“姬叔叔你看,葉子已經這麼大了,下次豆豆請你和姬阿姨吃絲瓜,還有戚叔叔。”

“好。”姬君陶道。

“這個小區裏在屋頂上種菜的大概也隻有我們家了。”懷月略含了羞赧道,“其實應該種些花。如果在國外,恐怕我要被人投訴,花園裏種菜破壞了整體的景觀,幸好我們這個小區各家的花園都用圍牆圍了起來,否則我還真不敢。”

姬君陶含笑看著她:“我看挺好,比我樓下那些盆景好多了。”

懷月愈發不好意思,“哪裏,我聽小冶說你那些盆景可珍貴了,我也就是種些東西讓豆豆玩玩,男孩子不愛花花草草,種些蔬菜讓他一起澆水施肥收獲,不至於將來五穀不分四肢不勤。”

姬君陶笑,伸手對豆豆說:“豆豆來,叔叔教你畫畫去。”抱起豆豆,拎了他的小鞋子下了屋頂。

懷月一邊收起橡皮管一邊聽著漸漸遠去的一大一小的笑聲,終於忍不住也“撲哧”一聲笑了。“咱們的任務布置了兩個星期了,老賬,思思,采訪惟素的事怎麼樣了?”按慣例,劉副主編在總結了前一階段的工作後,開始逐個過問下個月報道重點的進展情況。

“和‘素畫廊’聯係上了,可是人家回絕了,說他要準備畫展,沒有時間。”“才子張”道,“話說得很客氣,但是不給人轉圜的餘地。”

“我先生去找了他們院長,院長說不好辦,他平時也不與人交往,這種純粹私人的事情學校不方便出麵。”思思道,“搞藝術的人難弄,領導也就嚇唬嚇唬那些沒什麼本事的,真的有才有影響的,倒過來巴結還差不多。”

劉副主編皺眉道:“思思你再想想辦法嘛,惟素雖然難弄,可是少年揚名,才華橫溢,這次他們父子倆的畫展,我估計起碼部裏有領導會出席,搞不好來個更大的,絕對是新聞亮點,一時還真找不到比他更合適封麵的人物了。”

思思撇撇嘴,不吭聲。懷月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幸虧自己做民俗,老頭兒老太太們一個比一個熱心,要是讓自己去追著人做采訪,估計也是吃不消那麼厚臉皮的。

陳瑞煬坐在她對麵,見她一付心有戚戚焉的表情,在心裏打了個問號。等到散會,走到她麵前說:“懷月,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思思一付了然地朝她擠擠眼,懷月忍不住朝她翻了個白眼,自己的事情都火燒眉毛了,還那麼愛八卦。到了辦公室,陳瑞煬要給她倒茶,懷月忙製止道:“不用不用,我辦公室裏才泡呢。”

“這兩年都說茶葉的農藥超標,時興喝有機茶,這高山雲霧我喝著也不比龍井差,你先試試,覺得好就拿兩罐去,我媽包了六層塑料袋放冰櫃裏的,說這樣色香味跟剛采下來的時候一樣。”陳瑞煬低頭一邊衝水一邊說。

懷月接過杯子端到鼻子下眯起眼睛細細聞了聞,“很香。”

陳瑞煬看著她陶醉的模樣,笑著說:“千裏馬需要伯樂,好茶要有識貨的人,我現在送茶業雖然過了時令,但保證和明前茶絕無二致。”

“陳社長你自己留著喝吧,我有茶葉。”懷月急忙推辭道。自從一起去吳江縣看龍舟賽後,陳瑞煬在走廊上碰到時都會特地停下來和她說兩句話,實在沒話說也會問一句豆豆好不好。

她想這個社長真是在國外呆久了,紳士風度十足。幸虧編輯部除了思思偶爾擠眉弄眼以外都是一群不愛管閑事的學究,讓她能夠安然接受領導的關心。不過,像今天這樣,可是第一次,她有點不安,領導給部下送禮?絕非好事啊。

果然,陳瑞煬接著說:“懷月,劉副主編跟我說了,他覺得你的文字不錯,又年輕,做民俗這塊大材小用了,我們這本雜誌領導很關注,以後要多報道本省的文化領銜人物,所以想把你調回‘文化人’欄目,你看怎麼樣?”

“文化人”欄目比“民俗”吃重,一直是“才子張”在負責,接觸的不是高層領導就是文化界的精英,“才子張”是北大哲學係畢業,還有一個老編輯,快退休了,聽陳瑞煬的意思,顯然是預備讓她去頂這個位子。

懷月低頭看著杯子裏升起的嫋嫋熱氣。剛進雜誌社那會兒她跟過“才子張”一段時間,“才子張”是個很正直的人,雖然話不多,筆下都是錦繡,跟他確實也學到了不少東西。後來因為豆豆,家裏找關係給她安排了現在這個輕鬆的活兒,做下來也有了感情。不過,她是這裏最年輕資曆最淺的編輯,現在又無任何靠山,說是征求意見,其實哪裏輪得到她來挑三揀四呢。

“我沒什麼意見,領導安排就是了,隻怕我的這點水平不能讓張老師滿意。”懷月抬頭注視著陳瑞煬,波瀾不驚道。

陳瑞煬有點狼狽,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覺得狼狽。隻是麵對她那雙眼睛,與世無爭,清明溫和,讓人忍不住想檢討自己是否剛剛傷害了她。

“懷月,民俗這塊確實比較適合女孩子來做,你也一直做得很好。”陳瑞煬字斟句酌道,“但是你也了解我們雜誌的情況,說是雜誌,應景的任務也不少,整個雜誌社就一個文字記者,人員安排明顯不妥。我剛來,不能大動幹戈,誰的後麵有什麼人,你可能也知道一點。”他看到懷月不易察覺地苦笑了一下,忙道:“我讓你換崗位,絕不是因為這個,請你相信我。”

懷月點點頭:“我知道,陳社長,我沒有意見。”

陳瑞煬猜她心裏一定不以為然,不過隻能順著自己的思路講下去,“但是你最年輕,資曆淺,也是我考慮先動你的一個原因。萬事開頭難,你要是同意,以後別人也很難說話。最主要的,是因為老張跟我說,編輯部這麼多人裏麵,他認為你最合適跟他做這個欄目。”

懷月點點頭,“好的,陳社長,我同意。”他說得這麼坦率,讓她的心裏好過了一點。

陳瑞煬繼續道:“懷月,我看過你以前寫的專訪,寫得非常活,很能抓住一個人的特點。我們要提高整個雜誌的質量,必須換一些思路換一些人,所以,委屈你,等我調整到位,你如果還想回民俗,我再把你調回來。”

懷月笑了笑:“謝謝陳社長考慮得這麼周到。跟張老師能學到很多東西,也是個難得的機會。不過就是多跑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