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一時間大家都開始滿世界找這個叫惟素的人陳瑞煬新官上任的頭把火不出所料地燒了起來,《文化交流》接下來要重點推出本省文化名人係列報道。劉副主編道,經過再三篩選,第一炮選擇了當前畫壇年輕一代的領軍人物惟素。
惟素是畫壇巨擘仲明先生的獨子,仲明先生是中國畫壇的傳奇人物,早年留學法國,主修油畫,在遇到他的夫人之後受其影響改攻國畫。當時他的油畫剛剛聲名鵲起,幾乎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中途改變方向,誰料十年後竟出了一個融彙中西方藝術的國畫大師。他把油畫中的光與影的透視處理運用於國畫中,創建了全新的“明派”,從此奠定了他在中國畫壇的地位。
仲明先生的夫人在他40歲那年為他生下一子。據傳此子先學握畫筆再學用筷子,7歲時畫了一幅《山高水長》為其外公祝壽,令當時到場的眾名家驚歎不已,紛紛表示願意收為弟子。老外公欣喜之餘,當場表示要在這個城市最美的地段建一畫廊嘉獎外孫,就是今天的“素畫廊”的來由。
惟素20幾歲便在畫壇放出異彩,將色彩運用到出神入化之地步。
原本是一段美麗的子承父業的佳話,可惜仲明先生在其夫人去世後哀痛難當,皈依佛門做了俗家弟子,雲遊天下來去無蹤。惟素公子也隻偶有小盈尺的作品出現在素畫廊,出不出售據說還要視目前素畫廊的經營者的心情而定。因為此人對他的作品有一種近乎變態的惜售心理,往往第一天標明出售,第二天就將牌子撤了下來。以致一時傳說惟素的作品隻是為有緣人而畫,令其人其作更增添了神秘感。
好在一年前惟素因美院院長之邀受聘教授國畫,每周半天。但他的課總是教室門緊閉,他的學生出於對他的崇拜更是自覺阻擋了外來者的覬覦。據說他駕了一輛黑色雷克薩斯來去一陣風,所以至今少有人認識他的真麵目。
懷月聽到這裏忍不住抿嘴一樂。這位可愛的劉副主編的每一次講話都是這樣,說著說著就誇張起來。在一所幾千人的大學教書,擋得住悠悠眾目嗎?要麼就是他不夠魅力,否則誰想看的話往教室窗台上一趴不就成了嗎?還來去一陣風!
陳瑞煬一抬頭,正看到坐在角落裏的懷月抿嘴在笑。她今天穿了一件桔紅和黃綠相間的雞心領的寬鬆針織衫,蓬鬆地挽起了頭發,露出潔白修長的脖子和精巧的鎖骨,溫婉中帶著嫵媚,秀挺的鼻梁,粉色的唇,眉目如畫。
“懷月,偷偷高興什麼呢?”劉副主編順著陳瑞煬的目光看過來,笑眯眯地問。
懷月聞聲抬頭,正遇到陳瑞煬深思的目光,一緊張,脫口而出道:“我沒高興。”
大家哄堂大笑,“怎麼一上班就不高興啊,還想過星期天?”編輯部裏都是文人,又都是有些資曆的,平時就說說笑笑不分上下,沒那麼多規矩講究,對年輕漂亮的女人更是寬容。
“是,我想到這個星期要上7天班就有點沮喪。”懷月索性賴皮道。因為端午節要並在一起放假,所以星期天還得上班。
記者老曹問:“懷月,民俗協會今年有沒有送你香包,我女兒問了好幾回了,那些小女孩現在流行用這個做手機鏈呢!”
“有的有的。”懷月點點頭,“我那兒一大包,一會兒來拿。”
“學術交流”的吳編輯推了推眼鏡架對劉副主編道:“老劉,明年我得和懷月輪輪崗,那民俗協會每次搞活動都不忘拉懷月去,過個端午節,會長還親自跑來給她送香包,我辛辛苦苦給人家改論文找錯字,什麼有趣的事有趣的人也碰不到,長此以往,有礙身心健康。”
排版劉大姐就坐懷月邊上,“老吳你還和小姑娘爭風吃醋啊,主編,可不能答應他的要求,否則大家的香包全沒了!”
劉副主編好脾氣地點點頭,對著一群樂不可支的部下撓撓頭道:“香包等會兒每人去懷月那兒領一個,不能多拿啊,剩下的得給豆豆,那會長爺爺是為了咱們豆豆才顛顛兒跑來的。現在繼續說這個惟素公子,老張,任務交給你,帶上思思,一篇采訪兩張照片,一張作封麵一張放裏麵,這次要辛苦你們了。”
編輯部專寫人物訪談的“才子張”是個溫和的人,平時很少說話,此時卻一反常態反:“主編,這恐怕有點難,我也認識幾個畫畫的朋友,曾經想過給他做個專訪,可聽說這人深居簡出性情孤傲,從不接受采訪。”
劉副主編看看攝影記者思思,“思思,你先生不是在教育廳嗎?能不能跟美院的領導打個招呼?”
思思是個豪爽的北方女子,立即大叫:“別的學校都好說,就美院沒轍,開個會到的人沒幾個,你還不敢批評誰,省裏領導家裏他們比你還熟。”
劉副主編又撓頭道:“先去試試吧,試了不行咱再想別的辦法。”
思思和懷月在同一個辦公室,雖說比懷月整整大了10歲,兩個人卻一點沒隔閡,平日裏挺談得來。她一坐下,看到懷月朝她幸災樂禍地笑,頓時促狹心大起,高聲說:“其實可以讓懷月去試試,大家還記得吧?上次那個精神病專家,起先也是死活不肯接受采訪,最後還是懷月去搞定的,張才子你不是誇那篇采訪做得好?”
“才子張”笑著點點頭:“懷月,要不這次再試試?這個惟素總不會那麼沒紳士風度,駁了女孩子的麵子。”
懷月知道這兩人聯合起來逗她玩,趕緊搖頭:“不行不行,醫生還可以到醫院裏去堵,這人來無影去無蹤,上哪兒找去?再說我對繪畫一竅不通,連我們家豆豆都不如,到時候非被人趕出來不可。”她當時能采訪那位精神科專家是袁沉找了關係托了人,現在有了什麼麻煩事再也沒有靠山了。
劉副主編無奈:“行行,老張和思思先去試一試,不行的話再想辦法。”周一的例會在大家的哄笑聲中結束。劉副主編湊過來不無尷尬地對陳瑞煬說:“陳社長,大家平時隨便慣了,讓您見笑。”
“沒想到編輯部的氛圍這麼好。”陳瑞煬笑道,“但願你們的第一炮能打響。”
他是上任以來第一次來參加編輯部的例會,果然如聽到的一般,這裏的人對誰任社長不像其他兩個單位那樣敏感,完全的文人做派,更或者,背景深厚。
“一定盡力。”劉副主編倍感壓力道,“隻是這個惟素,似乎沒人跟他有交往啊。”
“他不是有個‘素畫廊’嗎?開門做生意,來者都是客嘛!”陳瑞煬輕描淡寫道。
“對對對,讓思思先去畫廊探探。”劉副主編道,“我這裏越來越需要公關人才了,如果社辦公室的美女們能助我們一臂之力,那一定馬到成功啊!”
“哦?她們真管用的話你就要過來吧。”陳瑞陽正對那兩個領導的關係戶花瓶不甚滿意。
“那怎麼能讓社長割愛。”劉副主編趕緊打滑,要是那兩個小姑奶奶進來,自己伺候她們還來不及。
陳瑞陽淡淡一笑,“編輯部是藏龍臥虎之地,沒有實力確實是不能坐在這裏的。”懷月剛回到辦公室,鄧緣緣的電話就到了。
“懷月,我慘了!你得幫幫我!”
“怎麼了?沒錢了?”懷月笑問。鄧緣緣定時要去香港大掃貨,已經成了習慣。電視台錢再多也經不起她這般揮霍。常常到月底找懷月救急。
“這回不是錢的問題。”鄧緣緣道,“台裏節目大改版,我剛調到‘名人名家’欄目組了,做前期,nnd,又是替人做嫁衣的活兒!”
懷月很少看電視,一時想不起“名人名家”的主持人是誰。
鄧緣緣顧自說道:“說要采訪一特古怪的畫家,從不肯接受采訪的,我們台裏之前美人計試過好幾次都不行,這回要我去做炮灰,你什麼時候有空,陪我去踩踩點。”
懷月心裏一動,問:“哪個畫家?”
“惟素,那個學弘一法師出家的仲明先生的兒子,在美院對麵開了個‘素畫廊’,聽說很有名,我還沒去過,你去過嗎?陪我去想想辦法。”
懷月失笑,怎麼一時間大家都開始滿世界找這個叫惟素的人,到底何方神聖,不禁也起了小小的好奇。“我們雜誌也想要他作封麵人物呢,怎麼這麼巧!”
“你不知道?聽說‘素畫廊’正籌備他們父子的畫展,可能會是仲明先生的收山之戰,業界期望很高,老爺子已經皈依佛門,顯然是為了把他兒子推向更高的位子,他的徒子徒孫誰敢不買帳,到時候惟素的風光一定不可阻擋,再采訪就落在人後了,所以省裏的媒體都希望近水樓台先得月。”
“原來如此。”懷月了然道,“過兩天陪你去,我叫上思思,她也有這個任務。”
思思在一旁擺擺手道:“你們倆大美女先去,跟緣緣說,咱們互通有無,我也找我先生去想想辦法。”
懷月邊掛了電話邊對思思說:“皇帝不急太監急,我怎麼就比你還積極呢!”
陳瑞煬正走進來,接過話茬道:“懷月幫大姐跑跑腿吧,到底大姐剛剛也舉賢不避親了。”
思思笑道:“陳社長,你不會是來催我的吧?”
陳瑞煬笑道:“催不催你是劉副主編的事,我到懷月這裏領端午香包。”
懷月從櫃子裏拉出一個大紙袋,一邊往外掏香包一邊問:“陳社長家裏是男孩還是女孩?”
陳瑞煬一愣,隨即有點窘:“怎麼我看起來很老了嗎?我還沒成家呢!是我家老太太喜歡這些小玩意,我想拿個給她。”
懷月也有點尷尬,低頭挑了兩個顏色穩重的遞給陳瑞煬,“陳社長真是孝子,這上麵是真正的手工繡,協會的會員自己做的,也許伯母會喜歡。”
陳瑞煬接過來一看,雖是寥寥數筆,卻繡工精致,非一般市場上賣的可比,便道:“懷月,那民俗協會對你還真好,我本來想讓劉副主編給你換個崗壓壓擔子,看來還得先做通汪會長的工作。”
懷月紅了臉靦腆道:“陳社長說笑了,我聽汪會長說你們也很熟悉,他還說今年的龍舟賽會邀請你去看看呢!”
“他跟我說了,到時候一起去吧,聽說安排了不少節目,我在國外呆了幾年,正想看看原汁原味的傳統節日,把你那寶貝兒子也帶去。”
懷月點點頭:“我得跟他爸爸商量一下。”
陳瑞煬一愣,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下周豆豆輪到跟他爸爸過。民俗協會的汪會長是從省博物館館長的位置上退下來的。退下來後覺得考古這種事隻能碰運氣,這裏不比北京西安,隨便一腳便能踢到個哪朝哪代皇帝用過的禦品,不如把時間花在看得見摸得找的事物上。便一心從事民俗研究,把省裏退下來的一批老領導都拉到協會裏,這樣經費也解決了,是省裏極少數幾個有財政經費支持的民間協會。這些年來,活動越搞越多,名聲也越來越響,在各市還辦起了分會。
懷月剛開始接手民俗文化這個欄目的時候,沒多少民俗的概念,但她本就是個辦事頂認真的人,更不想被人在後麵指指點點是靠了夫家的關係坐的這個位子,不甘於在百度上搜索拚豆腐幹文章,所以沒少往民俗協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