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毓沒有計較她的色厲內荏,轉而拿過她的大熊抱枕,不自覺地摸摸大熊的頭。憑良心說,這個熊真是醜得很,白身子黑點子,沒現在的布偶一半萌一半好看,但是鄧梓就是舍不得丟,她骨子裏就是個念舊的人。

“你好嗎?”潘毓扶著小熊的手掌衝著鄧梓左右搖搖,好像在招手一般。

他的睫毛很長,密密地像把小扇子。深黑的眼瞳看著人的時候純潔又專注,就像個不諳世事的少年般。看著這樣的他,鄧梓都說不出什麼強硬的指責的話來,隻坐在他的旁邊,說:“你多大了還玩這個?”

潘毓嘿嘿一笑,他連笑都很慢,不疾不徐的。奇異的是,聽著他的聲音,鄧梓空落落的心好像壓實了般,瞬時平靜了下來。

坐在這張床上,她腦海裏想到的最多的竟不是謝浩然,而是潘毓。是啊,在這間房子裏的童年歲月,都是他們倆一起度過的。潘毓不愛出門,那時候她就一直在家陪他,他也陪著她。多少個爹媽不在家的日子,都是他們一起走過。

幼時她怕打雷,偷偷地跑到他床上,他那時還睡得迷迷糊糊的呢,就無意識地伸手捂住她的耳朵。她其實還是能聽見聲音的,但耳邊有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緩慢而強勁的,她就什麼都不怕了,慢慢地也沉入夢境中。夢中一直在啃雞爪,沒什麼味道,她卻啃得很香。起來的時候,他的手指都被她含進了嘴裏,上麵全是黏膩膩的口水。

潘毓似乎也想到了這個

,笑著問:“怎麼樣,還怕打雷嗎?”

鄧梓捏捏他冰涼的耳垂:“這是要掀我老底嗎?好像你就沒有黑曆史一樣。”

記得小時候潘毓特別喜歡一種糖的味道。上課的時候老師獎勵給他一顆,他舍不得吃,偷偷塞進口袋裏。結果晚上鄧媽媽洗衣服的時候給他洗了,一向麵無表情的他嘴上整整掛了一個禮拜油壺。眼睛裏水汪汪的現在想真的還蠻萌的。

“我現在也不喜歡吃那種糖了,”潘毓慢慢地說,“想到珍藏的糖被扔進了洗衣機也不傷心了。”

鄧梓心裏一動,看向潘毓的眼睛。

他的眼神很認真,聲音卻淡淡:“你看,小時候害怕的長大了覺得不過如此,小時候喜歡的長大了卻棄之如敝屣。”

“你現在那麼喜歡一個人,為了他痛苦不堪,多年以後回過頭來,一定會覺得今日的自己如此幼稚。”

“他也是那樣,”潘毓看著鄧梓說,“他也真切地喜歡過你,隻不過時過境遷,他已不是昨日的他。”

鄧梓的眼睛裏淚光閃爍。是啊,她和謝浩然,如今已經不在一個頻道了。他走得太快,她努力過、追逐過,還是跟不上他的腳步。

“但是就如多年前一樣,多年後,不論痛苦的還是快樂的都不過會心一笑,無有不同。”

鄧梓轉過身,擦擦快要流下的鼻涕,終於還是又哭了。

潘毓把她攬在自己的心口,就像小時候她害怕打雷的時候一樣,撫摸著她的長發,慢慢地說:“就哭最後一次,明天過後,昨日種種都隻是回憶罷了。”

鄧梓在他胸前擦擦眼淚,終是點了點頭。人生路漫漫,沒有過不去的坎,也沒有忘不掉的人。那時候潘毓被帶走,她哭了那麼久,傷心了那麼久,最後還不是漸漸遺忘了他?謝浩然也是,隻要他們分開的時間足夠長,距離足夠遠,她也會慢慢忘記他。

時間,永遠是感情最大的敵人。無論愛情,親情,友情也許都敵不過悠長的歲月。

晚上睡覺前,鄧梓拿著一直關機的手機想了想,最後還是把謝浩然拖進了黑名單。看著那個蹲進小黑屋的熟悉的名字,她想,放過自己吧!不知道,不去想,然後遺忘。不知道他打電話來,就不會動搖,或者不知道他連電話都沒有打來,就不會傷心。

休息了一個半月之後,鄧梓終於接到了人事部通知她去上班的電話。但是走到熟悉的門前,她才發現大門緊鎖,透過窗戶看去,裏麵堆滿了文件,這是變成了儲物間?黃牙經理呢?

“就猜到你會到這兒!”尹真真笑著拍拍她的肩,“跟我走吧!你到我們部門了!”

“那經理呢?”鄧梓問,隨即她想到那天的情形吐吐舌頭,想想一個白富美,還是一個脾氣暴躁的白富美,包養了一個矮挫窮,結果這個矮挫窮拿著白富美的錢又貼補個小三,還被發現了,這個日子怎麼想也不會好過啊。

“回家跪搓衣板去了!”尹真真不屑地說。她本也是看不起這種吃軟飯的男人的,更何況這種吃了軟飯還吃裏扒外的。

“我跟你說,”尹真真偷笑道,“肖芸是出了名的暴脾氣,上次我到她姐家,看見你們那個經理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哈哈。”

“她姐家?”鄧梓犀利地問,“那不就是BOSS家?”

驚覺自己說漏了嘴,尹真真慌了一下,隨即就笑著撒嬌道:“好了啦,我爸和BOSS是很熟啦。”

“家裏隻是有點小錢?”鄧梓想到當年尹真真的自我介紹揶揄她。她隻是想逗逗她,說真的,她是一點不在乎尹真真的家境的,不論她家有錢沒錢都不影響她們的友誼。她甚至沒有一絲被隱瞞的惱怒,尹真真不願說肯定有她的原因,每個人都有不願說出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