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環(1 / 2)

麵若桃花,柳眉彎描,櫻口點朱,烏雲籠鬢,簪環玳瑁,纖蔥十指,婀娜身姿,纖腰一握,素衣羅裙。宛如嫦娥自月宮中翩然而至,恍如戰國中西施重生。款步蓮擺,輕移蓮步,頓令人覺得清香沁脾,四體通達,心神俱往。絲竹聲響,琴瑟合鳴,繞梁三日不絕於耳的樂音配之以如此佳人的曼妙舞姿,且歌且舞,怎不叫人未飲心先醉?

連環樓——京城中最大的聲色場所,以其獨特的連環經營方式贏得了青樓之冠的美譽。據說每位來此的客人都會像中了連環計一樣流連忘返,樂不思蜀。其中達官顯貴更是數之不盡,近乎全是常客,但令人稱奇的是這裏的花魁即此樓樓主連環卻從不接客,隻是興致所致歌舞一番,以助酒興。任何想一親芳澤的人都沒有機會接近她,隻能望而興歎。她從不畏懼權貴,即使權傾朝野也奈何她不得。但隻有一個人是例外——那就是時任京中宰相的柳如風。他年僅三十卻坐上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爺寶座,朝野震驚,民間蜚語,不知這位新任宰相何德何能竟能得此高位。更令人不解的是連環似乎隻對他一個人青眼相加,至今進過連環香閨的也隻此一人。這也令無數男人不解和嫉妒的瘋狂。但是這兩個京城中的傳奇人物似乎心無旁騖,依舊我行我素。今日一如以往,清炒小菜,一壺花雕,燈光氤氳,香氣微曛,兩人對坐小酌,把酒言歡。隻是每次隻是僅此而已,卻無半點越舉之事。一個是君子之交,一個是至交知己。兩人的關係似乎超乎了男女之情,隻剩淺談傾心。

隻是這閨房之中的此等怪事是那些廳堂中醉臥溫柔鄉的人所無法想象的。

柳如風既是君子又怎會來這風月場與花魁相交至深?其實隻因他心中往事令他難以忘懷一個名叫連環的女子。連環樓的名字吸引了他,而連環本人更是貌似他這輩子最愛卻傷他最深的那位女子。畢竟相似的人和事總是能勾起人內心深處的某些記憶,無論是快樂抑或痛苦。而對於他來說那是甜蜜與痛苦的交織。痛到不能忘懷,念到不舍遺忘。

他身居高位,時刻思慮如何報國,殫精竭慮,憂心如焚,隻有在此才能稍有懈怠,鬆弛時刻繃緊的神經,一解心頭之鬱。所以連環成了他傾訴肺腑的知心人,而他的前塵往事也沒有隱瞞,麵對一個知己,他是坦誠而毫無保留的。而連環每次都是笑而不語,隻是輕執酒盞任他傾訴內心的苦悶,好似在寬容一個任性的孩子。待他講完,她就會輕吟淺唱,慢拍雲板,令他的痛苦在輕歌曼舞中煙消雲散。

作為一個女子似乎別無它能,隻能以此形式舒緩他心中鬱悶,但她所做的其實不止如此。

每次柳如風在朝堂所遭遇的困難在去過連環樓後不久都會迎刃而解,而每次在他得罪了政敵而不自知的時候,殺手的造訪也便成了常有之事。但每次都會化險為夷,消彌災禍於無形。看見他每次興奮的跑來告訴她自己所思慮的事情均已解決,今晚可以盡興飲酒,一醉方休了,她還是無驚無喜,跟從前一樣從容淡定,仿佛一切都與她無關,隻是以歌舞助興,麵容上的波瀾不驚讓柳如風不僅感歎她真是一個奇女子,仿佛世間沒什麼事情能夠令她產生任何情緒。她永遠是初見時的模樣,嘴角彎成漂亮的弧度,卻從眼睛裏看不到喜悲,一副超脫於外的表情。有時他會開她的玩笑,說“你不應在青樓,而應在寺廟。以你這般超脫的姿態,在此豈不玷汙了你?”她還是隻是笑而不答。其實她不是沒有感情,隻是隻能深藏於心,隻是一切盡在掌握,隻是她善於掩藏罷了。然而這一切的一切他都不知,或許永遠不會知道。直到有一天事情似乎發生了不可逆轉的變化。

柳如風像瘋了一樣在街上每抓住一個人就搖晃著說:“我知道你來了,但你又想怎樣呢?你難道就不能放過我嗎?”所有人都看著這位高高在上的宰相瘋癲地在街上狂奔,而退避唯恐不及。連環樓上,連環聽見人們的議論慌忙走到街上去尋他,隻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阻隔了他們,連環奮力的撥開人群,尋找著他的蹤跡,當她看見他時,他已經披頭散發,形容憔悴,神情恍惚。隻是無意識地在街上奔走,當他也終於看見她時,卻如見鬼魅,恐懼異常的奪路狂奔,並大喊:“為什麼你不肯放過我,還要再來糾纏我?”隻剩下淚眼漣漣的連環一人獨自佇立在街頭。

這一切都起源於六年前的那一段往事。青山疊翠,綠水環繞,紅橋小徑,真真的是小橋流水人家。這人家隻是偏居塞外的兩戶隱士,一個就是柳如風,一個則是他的好友戚然。當然,當時的柳如風身畔已有佳人相伴,就是和連環貌似的女子——如煙。一處院落,繞籬花紮,茅屋三間,炊煙嫋嫋,白日裏柳如風與戚然引經據典,談詩論畫,煮酒對弈;晚間待如煙下山賣畫而歸,便可與佳人相聚,此等生活逍遙快哉,真是羨煞旁人。直到一日柳如風夜間醒來卻不見愛妻,外間風雨交加,電閃雷鳴,他擔心如煙便披衣而出,怎知戚然的房間竟還有一燈如豆,搖曳的燭光襯托著人影也隨風輕擺,那明顯是女人的身影,而且是如煙的,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悄悄往窗下來觀看,沒想到看見了此生他最不願看見的一幕,如煙正衣帶不整,鬢發紛亂的站在那裏,他憤怒了,這個平時儒雅溫文的人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他的妻子和最好的朋友在同一時間背叛了他。而他竟為這樣的女子隱居深山,不求功名,一心想過隻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和這樣的朋友稱兄論弟,引為知己?“天啊,”他癱坐在雨中,對天大聲地吼叫,“我究竟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的懲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