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笑嘻嘻地摸著冷長河的頭,說:“多大了還哭天抹淚兒的,娘沒事兒,娘就睡了一覺,這幫小兔糕子咋還為了打牌給我整地上睡去了,還就給我蓋了個破被單,怪冷地慌的,給我都凍醒了。”
說著揚了揚手裏的蓋屍布,又道:“這幾個小崽子還嚇跑了,我老太太還能因為這點子破事捶他們咋地。”
冷長河聽罷,吃驚地瞪大了眼,慢慢地伸出脖子,身老太身後看去——在昏暗的燈光下,老太的影子被拉抻的老長,又伸手摸了摸老太的腦門,當手掌傳來人體的溫度,驚喜交加的冷長河一蹦三尺多高,聲嘶力竭地高喊:“太好了!我娘活了!我娘活了!”
於是冷家老太的喪事變成了冷家老太死而複生的喜事。隻是小五子四個人受了不小的驚嚇,足足在炕上趴了半個多月才慢慢緩了過來。
冷老太死而複生的第三天,第三件怪事接踵而來――村子裏來了兩個陌生人,一老一少,老的滿臉皺紋,看上去足有六十來歲,頭戴青布道巾,紮著青布頭繩;上身穿青布道袍,對門的紐襻;下身青布褲,打著綁腿;腳蹬青布鞋,露出半截青布襪樁,整個兒一個戲台上的老道打扮。而那個小的,也就十二三歲的樣子,五官端正,眉清目秀;光著頭沒戴帽子,一身普普通通的灰布衣灰布鞋,雙手卻負在身後,表情舉止卻透露出一股與其年齡極不相符的老練和深沉。二人都是風塵仆仆,看樣子是遠路而來。這偏遠的村子本來外人就很少見,這二人又如此奇特,先是引了一群小孩子圍著看,後來大人們也逐漸圍了上來。那個老的見人越來越多,不由皺了皺眉,轉身向那個少年一躬身,態度極其謙卑,道:“確定是這裏了麼?”
少年對這老者的謙卑態度似乎習以為常,淡淡的說:“沒錯,就是這兒。”說罷四下望了望天,認定了一個方向,徑直來到了冷長河家的門口,隔著柵欄門向裏望了望,回頭朝老者點了點頭。老者上前一步,向屋裏喊:“家裏有人麼?”
冷長河一邊問:“誰呀?”一邊笑嗬嗬走出屋子,他以為,可能是附近村子裏有來往的知道了冷老太死而複生,前來賀喜的,出門一看,見是兩個打扮怪異的陌生人,不由收了笑,詫異地問道:“你們是?”
那老者搶前一步,拱手道:“施主有禮,我們是龍虎山出家的老道,雲遊到此,聽說貴府有喜,特地前來道賀。”
冷長河皺了皺眉,對方這文縐縐的話他倒是在收音機的廣播裏聽過,話裏的意思倒是聽得明白,原來二人是出家的道士前來賀喜。畢竟冷長河做了十幾年村長,終是比別的鄉民多了幾分見識,也於是他忙堆笑道:“哎呀呀,這年頭出家人可不常見哪,真是稀客,來來,快快請進屋坐——”說完把手一讓。
老者看了看那少年,那少年微微點了點頭,抬腳就往裏走。老者意味深長地向冷長河點了點頭,隨著走進屋子。冷長河對看熱鬧的眾村民喊了聲:“散了散了!”回頭也跟著回到了屋子裏。進了屋,他就發現氣氛不太對勁,那少年直勾勾地盯著坐在炕上的冷老太,眼裏的威壓連冷長河都能感覺得到。而冷老太似乎很是忌怛這個少年,目光閃閃躲躲,額角竟然滲出了冷汗。冷長河十分惱火,心說,這兩個不知道哪冒出來的怪人,說是來賀喜的,怎麼進了我家就讓這小崽子嚇唬我娘呢,這不是熊人嗎?想著,火往上撞,就要上前理論。就在此時,那老者實然轉頭望向冷長河,左手食指中指與拇指捏成一個環型,冷長河頓時覺得全身一緊,竟絲毫動彈不得。
那少年卻毫不在意身邊發生的事情,隻是盯著冷老太,突然嘿嘿一笑,悠悠說道:“這法子不錯,能讓你趕上這麼合適的,也是命數。現在我不動你,也不能動你,不過你這也算是作繭自縛,把自己困在了這。”想了想,又說:“你我緣法未了,終將有再見之機,你要好自為之。”
冷老太聽罷,竟突地打了個冷戰,望著那少年的眼神更加惶恐。那少年說完,也不再理她,轉過身來對冷長河說:“一定要照顧好你的母親。”那語氣仿佛是長輩在告誡晚輩一樣。說罷,抬腳便走。二人出了院子,冷長河突地打了個冷戰,全身鬆馳下來,那種動彈不得的感覺瞬間風消雲散。
剛走出冷家的院子,少年突然站住。老道在他身後緊緊跟著,差點撞到他身上。他疑惑地看了看少年,見那少年正一臉詫異地望著西南的天空。老道也順著少年的目光望去,並沒有什麼。再仔細看了看,不由也是一臉驚異之色,對那少年道:“紫氣蔭宅,通透靈胎。”隻見那少年哈哈一笑,臉上帶出一絲興奮,道:“想不到啊,竟然有這等造化!既是遇上的,便是有緣。走,看看去!”說罷就朝一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