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然而來的變故使得窖室裏陡然靜寂下來了。
跨在顧宛華身上那人怔怔地盯著樓梯上靜靜站立那人,光線黑暗,此刻,他雖看不清那人麵容,然而多年為奴的經驗,他無端便是感覺到了那人身上所散發出的一種上位者才有的的尊貴氣息。
轉念他腦中便想道:這顧六小姐沒幾日便要嫁去侯府為貴妾,而現下,能在此時進入劉府上,並一路不受阻礙,輕鬆尋到此處,破門而入的——那個人,此刻不必他再細想他也是陡然明白了!
當下,他冷汗冒出來了,方才還抱著僥幸的心立時沉下去了,他想快速地自顧宛華身上爬下,隻是雙腿現下卻是軟的不聽使喚。
便在此時,那個靜立的青年發話了,他輕輕地說道:“一個不留。”
話音一落,馬上自他身後衝進一隊帶刀兵士,瞬息之間,齊齊響起的抽刀聲打破了一室怔忪,銀亮的刀背在昏暗的牆壁上投下了一個個暈著亮色的倒影,伴隨著的,還有長刀刺入皮肉之中的噗噗聲。
灰袍們登時慌亂起來了,他們驚恐地後退著,拔刀對峙著,隻是,為時已晚矣,兵士們一鼓作氣,幾乎隻用了寒暄三五句的功夫,灰袍便是一個接一個倒下了。然後,士兵們又擺開規整的列隊,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室內重新安靜下來了。
青年走下了台階,一步步地,朝向蜷縮在地的顧宛華走去。
他脫下外袍,輕輕地罩在了顧宛華身上,然後,他伸出手,劃過她布滿淚痕的臉頰,溫潤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宛華?”
他連喚了幾聲,依稀看見顧宛華垂下的眼皮動了動。
他忽然伸出手,輕柔的,小心翼翼地將顧宛華平平抱起,站起身,一步步踏上了階梯,站在廊上,他便是朝身側吩咐道:“一時若有人阻路,即使是宮中禁衛,一個也不留。”
這聲音,冷凝肅殺。
眾兵士齊齊應聲,他複又低下頭,看了看懷中女子,然後,靜靜平視著悠長的走廊,須臾,抬腳走開。
不一時,前方響起了數個疾行的腳步聲,然後,迎頭而來的,數十丈外,一個衣著華貴的女子領著兩名護衛數個婢子迎麵走了來。
燈光下,她的神色焦急且慍怒,遠遠地,她似是感覺到了對麵整齊有序的步伐,一眼望去,她便怔在當場。
然後,她又是抬起了腳,不消一時,她已是來到了青年身前。
望著眼前一臉冷漠的蔡靖嵐,和他懷中所攬那人,她便是咬了咬唇,低低喚道:“表哥!”
這一聲表哥,失落中透出些不甘,她看向蔡靖嵐的眼神中,也滿是擔憂與乞求,隻是,不等她反應過來,身前那人便是漠然地收回了視線,清聲道:“你太令我失望,我不會再娶你。”
她眼睛微張,久久地愣怔了起來。
不會再娶她?他竟是說不會再娶她?
她明明是父皇親旨許配給他的妻啊,便為了這麼個低賤的女人,他竟是要請旨拒婚!
這念頭一劃過腦海,她濕潤的眼睫登時凝住了,心頭的委屈也化作了陣陣憤恨,馬上便蹙起眉頭氣怒起來了,隻是,她轉過身時,蔡靖嵐已是走遠。
她咬著牙,臉色發白地吩咐身側道:“備車,去侯府!”
吐出這句話,她便是快步地朝前走去。
她是萬萬也料不到,她的表哥竟是會這般絕情,竟是為了區區一個顧宛華便要退婚!
眼下,她忽然意識到了,表哥方才既然那般說了,定也是蔡侯爺的意思!不不,這必然是她的姨母蔡夫人的意思,前次,她那般失態,定是惹得姨母厭煩了!
不僅是如此,她忽然意識到情況有多麼的糟糕。
現今,外間都傳言她這六公主驕橫跋扈,連司徒郡公也不放在眼中,行事甚是冷傲獨斷,這傳言隻差將她描述成一個下等無禮的潑婦!甚至於,已是傳入了京中父皇的耳中,使得父皇接二連三地催促她回京,在這個時侯,蔡家若是趁此提出拒親,必然是得了一派叫好與支持的,即使父皇庇護,在這時候也會順應民心,更加不會拂了蔡侯爺麵子的,蔡侯爺雖是離朝回鄉,他在朝中舊部不知凡幾!即使是父皇,也是敬他幾分的啊!到時,必是會無奈地應下。
而她,已是失了心愛那人,流言又是對她不利,若是失了這樁婚,自此便是名聲盡毀!
此刻,她隻消想起她堂堂的公主,竟在這時刻如一個怨婦一般焦急,不僅要不迭追隨他去侯府求他回心轉意,甚至,她心中竟是想著,若他不見,哪怕是尋到蔡夫人,也定是要見一見,放低了姿態挽求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