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林重屹所在的黑水爛泥沼,這是一片紅岩壘壘的高地。
紅色的大地上布滿了刀劈斧砍似的傷痕,或蔓延百裏的溝壑,或是抬腳便能跨越的丈寬裂縫,或是塌陷不見底的深淵…
一道赤燥燥的峽穀裏,綠色的人影小心翼翼走著,神情鬼祟,左顧右盼,好似一隻大號的綠蜥蜴,正是林二公子林岫岩。
“赤澤前輩,你在哪?赤澤前輩,你快出來吧!赤澤前輩…”他一路嘀嘀咕咕說個不停,嘴巴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
足足嘀咕了半個時辰後,這番喋喋不休的囉嗦終於得到了回應。
轟隆隆!
峽穀左側的岩壁發出巨大的震動,紅岩滾落,粗細不均的裂縫蔓延開來,在石壁上形成一道巨大的人臉圖案。
“小子,再吵我就吃了你!”
祂怒目張口,巨大的聲音掀起猶如實質的音浪,在峽穀四周嗡嗡回響。
“是是是。”林岫岩縮了縮脖子,很光棍的伸手捂住嘴,聲音含糊不清,“赤澤前輩,晚輩不敢了…晚輩不敢了…”
“快走,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趕到赤離心珠。”
紅岩裂縫組成的人臉大聲怒吼,峽穀兩邊滾石簌簌下落,“這一次,我一定要贏!”
“啊!啊!”林岫岩鬼叫連連,躲避砸向他的落石,兩腳不沾灰的向前跑。
………
………
白骨樹林。
“在天黑之前趕到赤離心珠?”
林尋立在一棵百丈高的骨樹上,瞭望著東南方向,視線所及,仍是茫茫白骨,“這裏也會天黑麼?”
“這個問題很有趣。”
淡漠的人臉從他麵前的一根細樹枝上浮現出來,就像一塊長在上麵怪異的瘤體,“有黑,就有白。有黑白,就有血色。這裏也不例外。”
林尋看了祂一眼,淡聲道,“這裏無日無月,光線也沒有強弱變化,怎麼知道天要黑?”
“這個問題…我想想…”
人臉頓了頓,閉目沉吟半晌,似吟似唱道,“等樹上開花,花結白果,果開靈出,就是黑白交替之時…”
隨著祂的聲音,林尋微微睜眼。
他看到,原本光禿禿的樹幹、樹枝上,一個個拳頭大花骨朵鑽了出來,搖搖顫顫,好似嬰兒噗通噗通跳動的心髒,呈柳葉狀的花瓣一片接一片伸展。
轟轟轟…
白花盛開,這是一種十分奇特的聲音,好似低沉的蛙鳴,又像極遠處天邊傳來的悶雷。
隱隱,林尋體內那道尚有一瓣未開的心輪,也跟著晃了晃,似在回應。
“你的功體十分有趣。”
白色的人臉從樹枝移到樹幹,空洞的眼珠望著他的心髒,那是心輪所在的位置,“有…”
說到這裏,祂好像再次陷入了思索、回憶…
林尋敏銳的察覺到祂的變化,問道,“有什麼?”
淡漠的人臉再次上移,視線落在他的臉上,緩緩開口道,“有趣。”
“蛇精病!”林尋捏緊了拳頭,額頭青筋直跳,臉上卻做出一副謙遜溫和的神情,期待道,“白前輩,您見過這門功法?”
白色的人臉淡淡漠漠,雙眼微閉,“什麼是蛇精病?”
“咳咳…差點忘了這老妖怪能讀心!”林尋恍然一驚,迅速收思斂神,整個人頃刻平靜下來。
他雖然不知道這張人臉到底是以什麼手段讀通自己心裏所想,但不外乎是以細致入微的靈覺,窺見對方任何動作的變化,甚至心緒的波動,收斂心神是最好的應付辦法,平靜麵對。
這一靜,林尋便感覺自己從“外麵”縮到了“裏麵”,這是肉身軀殼,“他”站在一棵樹下。
順著樹葉、樹枝、樹須,他觸及到那片高渺的天空,一個殘缺不全的世界。
白、黑、紅三色,將世界劃分出三塊涇渭分明的區域,而夾雜其中的其它色彩,則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唯有三色觸及不到的地方,在世界的中心。
那是一個圓圓的球體,顏色多幻,時而閃耀著白色,時而閃耀著黑色,時而閃耀著紅色,像一顆色澤瑰麗多變的寶珠。
白色的無形氣體充斥在白色區域的天空、大地和塵埃中,每一寸角落。
而其源頭,則在天空之上。
那是一具龐大到難以形容的巨物,龍首,鳳身,三足,六翼,優雅而恐怖。
祂虛幻的軀體趴伏在天空之上,白色而猙獰的龍頭枕著前爪,三對翅膀覆蓋著白色的蒼穹,酣酣沉睡。
一呼一吸,軀體或虛或實,口鼻中溢出的氣體,便化作了這漫天的雲氣,包裹著三分之一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