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夫子和姊弟倆看著那狼吞虎咽的孩子，許久無語。
那個瘦弱的孩子，直到這時候才算調息好了，青白的臉上重新回複了血色。他滿意地打了個飽嗝，說道：“這兒的麵，嗝，真好吃。”
他們正坐在一家路邊的麵館裏吃麵。這是揚州街上最低等的店鋪，甚至隻有街麵上的座位。但是正是在這種地方，麵不見得很好吃，卻一定是足量的。
“先生，你認識——他？”宋軒在合適的時間表達了自己的疑問，並以手指點了點正在喝湯的瘦弱孩子。
“這並不奇怪。”張夫子分說，又補充道，“隨意指點人是不禮貌的。”
“他家中很貧寒嗎？”宋軒認了錯，繼續問。
“正是如此。”猶豫了好一會，張夫子才回答。
宋軒大概明白了。宋軒皺著眉頭看了那瘦弱的孩子一眼，心想怪不得他是那麼野蠻不守禮節，怪不得他會在大街上偷東西而跑得理直氣壯，怪不得.......那孩子卻是有些不喜歡被人看輕，挑釁地看了回來。他的眼神裏有著某種不容置喙的驕傲。
“他是我的侄兒。”張夫子有意無意地補充了一句，然後轉身向那落魄的孩子，介紹說：“謙兒，這就是我近日來和你說過的宋府少爺。”
“你就是那個家叔常常掛念的很聰明的少爺？”那孩子友善了很多，這也讓宋軒對他有了三四分好感；但是隨即他便說了一句不是很動聽的話。
“你有多聰明？.......有我聰明嗎？......想必是沒有的。”
這讓在一旁好好看著的宋甜不禁翻了白眼。
宋軒卻像孩子一樣被惹怒了；雖然宋軒向來是很理性的，可這次，是平時聽慣讚美的他在受到貶低時本能的反擊。“我怎麼可能不如你？”宋軒沒有說下去，但是他認為，一個落魄如此的人，怎麼可能比自己強。
那孩子不置可否，仍然得意洋洋。
“謙兒自重！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張夫子斥責道。奈何沒有一個晚輩願聆聽他的高論，火花在彼此眼神間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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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宋甜才有心情好奇而仔細地打量那個瘦弱的孩子。
隻見得他頭發雜亂，但並不失卻美感，就像春天肆意生長的野草，或許不優雅但是充滿希望。也許為之點星的是那皎潔的眼睛，或者是那略帶滑稽意味的圓滑的鼻子和耳朵，也或者是那張怎麼看都很協調的稚嫩的臉。
宋甜下了論斷，他不算多好看，但是耐看。
但是，他身上的衣服比之先生糟糕些。更不必說，先生平時一舉一動更有風韻，而眼前的人行動之間隻是透露著野蠻。
這一點讓宋甜很不喜歡，不過，也拿捏不準呢。
對了，聽先生的話，他姓張，名謙，年有八齒。張謙，這名字倒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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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謙，喝完了麵碗裏最後一口湯，滿意地說：“我飽了。”
“我看飽了。”宋軒嘿嘿一笑。
這時張夫子說：“時辰不早了，我們便走罷。”宋甜與宋軒都認可了，張謙也認命似的點頭，仿佛已有了舍身成仁的覺悟。
於是，四個人趁著老板娘不在意，偷偷溜出去——因為他們本就是沒帶錢的嘛。不過張夫子在飯桌上留下了一件小玩意，以慰天地良心。這件小玩意是宋甜兒在幾日前送給先生的，是一顆青翠的玻璃珠，不見得很貴，但是值當三四十文綽綽有餘。
他們又走回了最初的那間坍圮的宅院前。張夫子熟稔地推開了一戶已經改裝成普通民居的偏房，並以嚴厲而柔慈的目光督促此時猶如霜打茄子般的張謙。姊弟倆也跟著偷偷溜進去。
偏房很小，很小，但折到後世卻也有兩百平米了。房中光線昏暗，沒有窗欞，但是驚人地有一股清香，一點都沒有令人心寒。
折過一扇門，張夫子讓張謙跪下。
麵前是一排靈牌，上麵的木牌有的很破舊，有的很新。沒有蜘蛛網，也沒用難聞的腐爛的味道。上麵的名字莫不是以張字開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