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的這一天,“小榮煤窯”都特別熱鬧,是寧徙給窯工們發工錢的日子。寧徙查看賬本喊著窯工們的名字,老憨就挨個兒發錢。忙碌一月的窯工們排隊領工錢,一雙雙開裂的發黑的手拎得一串串銅錢,都喜滋滋地,邀約著進縣城或是去萬靈寨購物喝茶吃酒。少數本地窯工則是要拿錢回家去養老婆娃兒。窯工們都感恩老板從不虧待拖欠他們的工錢。也有窯工拿了工錢就去萬靈寨的“十八梯”逛窯子、進賭場,常常是揣錢而去空手而歸,就有窯工欠下不少賭債。寧徙心疼又恨怨,嗬斥、勸導他們,還唱歌感化他們:
一見啦冤家呀,心呀也甘啦。
有句喲話兒呀,為妻不好言,妹兒子弄啦。
嫩咚咚啦,嗨喲嗨嗨喲,老賭錢輸掉啷個辦啦……
這是麻布神歌裏的“勸賭歌”,她歌喉不好,卻唱得情真意切,還真使有的窯工收了賭心。這會兒,她又對了一個賭心不死的窯工這麼唱。
穿民服的寧德功也在人群裏轉悠,頗有興趣地聽,他在這裏當過知縣,聽得懂這歌,點頭稱讚:“好,這歌子好!”向身邊的窯工打問。兩個穿民服的侍衛跟在他身邊。桃子看見,走了過來,問:
“老先生是來找你兒子的吧,你說,他叫啥子名字,我都認得。”
寧德功笑:“我是路過的,順便看看。”
桃子笑圓了臉:“這樣子啊。”心想,他跟有隨從,肯定是個大買主,前次就來了個跟有隨從的大買主,熱情說,“我就是這窯上的,叫桃子,我領您老四處看看,不清楚的盡管問。”帶了寧德功尋看煤窯,一一介紹。兩個侍衛緊隨。看著開采出來的山一般的煤炭,寧德功讚歎:“不錯,不想這裏竟埋藏有這麼多黑金。”看蜿蜒的石板山路,“這路是你們修的?”桃子點頭:“是我家夫人帶領大家修的,這條路通山下的瀨溪河,河邊還有我們修的水碼頭,挖出的煤炭從那裏用船運往縣城。”寧德功罩目順石板山路下望,看見了山下的瀨溪河:“嗯,是條發財路。呃,桃子,聽說你們跟官兵大鬧了一場?”桃子說:“不是我們跟官兵大鬧了一場,是那狗官太壞,都是他一手挑起來的!”說了窯工對抗官兵之事。寧德功問:“哪個狗官?”
發完工錢的寧徙走來:“還有哪個,都曉得的,那個川東道台宣貴昌,他頭頂上生瘡腳底下流膿,壞透了。”
寧德功早就注意寧徙了:“你是老板娘?”
桃子說:“她是我們的老板。”
寧德功笑:“女老板啊,不錯,老板親自發工錢,還給賭錢的窯工唱勸賭歌。”
桃子說:“我家夫人每次都是親自發工錢,對確實困難的窯工還多發工錢,尤其關照移民窯工。”對寧徙低聲說,“這位老先生說是來看看,肯定是個大買主。”
寧德功讚道:“好,你這樣的老板少見。”順石板山路下行。
寧徙和桃子跟了走。
寧德功笑問:“女老板,你說說,咋個關照移民窯工的?”
桃子搶話說:“我家夫人就是移民,她最曉得移民的苦衷,移民們遠離家鄉,難事情多。她除了按時給他們發工錢外,還幫他們找婆娘安家,巴望他們早添人丁,她還給生病的窯工把脈看病,時常提醒他們要勤勞致富,要存錢發家。”
寧德功點頭:“好,好!”看靦然笑著的寧徙,她真像柳春。她要是自己的女兒就好。唉,女兒生下不久他就離開了她母女倆,也不知現今她們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