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2)

次日一早,抽葉子煙的比寧徙長兩歲的喬村長領了那小保姆走來,說:“寧徙,我把你要的小保姆領來了。”是個十六七歲的穿短衣短褲的小女孩,提了個大包袱,縮手縮腳站在喬村長身邊。

寧徙不滿意,卻說:“叨謝啊。”見喬村長眉頭緊蹙,趕緊改用四川話說:“道謝了,喬村長,就留下她吧。”來川後,她一直在學四川話,言語不通不行。喬村長對她說過,她說那閩西話活像是在唱歌,好聽卻半句也聽不懂。想著,暗自笑,對老憨說:“老憨,給喬村長付辛苦錢。”

她沒像平日那麼看老憨,決定今天必須把這個小保姆留下。老憨就付了十文錢給喬村長。寧徙說:“再加四十文。”老憨就加了四十文錢。喬村長道謝,走了。

“你叫啥名字?”寧徙問小保姆。

“村長喊我桃子。”小保姆說。

“桃子,好吧,從今後,你就是我家的小保姆了。老憨,你領她去柴屋住,讓她帶光蓮和光聖。”

老憨就領了桃子朝柴屋走。

寧徙盯老憨和桃子走去的背影,心裏穩實。老憨從柴屋出來時,她想對他說,你昨晚咋把酒碗打碎了,咋光身子睡覺。又轉了話:“明天進城趕場,得早些走。”老憨點頭:“要得。”

寧徙和老憨走到榮昌縣城時,秋陽已經當空,二人都汗濕衣衫。寧徙頭挽毛纂、別木簪、穿枇杷裙,一雙青色布鞋布滿泥土。老憨穿吊襠褲,敞開著麻布對襟衫,露出黝黑的胸脯,發辮挽在脖頸上,扛著係有繩子的扁擔。

寧徙罩目看太陽,說:“聶透好大。”“聶透”是客家話“日頭”的意思。老憨擦把汗:“秋老虎季節啊。”對寧徙笑說,“夫人,你不是說要講四川話麼。”寧徙點頭:“對,講四川話,我們這閩西客家話四川人聽不懂。”

這榮昌縣,康熙六年時,全縣隻餘人口二百八十六人、一百四十三戶,《康熙三十三年招民填川詔》頒布後,人口才緩慢回升。平日裏,街上的人不多,趕場天才熱鬧。

此時裏,城裏的攤販、四鄉的農人把個街市弄得喧囂、擁雜。寧徙的眼睛不夠用,她那南方女人白皙的皮膚、灼亮的眼睛、精巧的鼻頭、柔潤的嘴唇、健美的身姿,引來男人們驚詫的目光。寧徙看見圍觀的人群,拉了老憨擠進去。

“哈,老憨,是鋼牙叼板凳!”寧徙笑道。

“在我們老家見過的。”老憨說。

場地當間,一個漢子用他那鐵齒鋼牙叼著十二根犬牙交錯的長板凳。幫手喝叫:“看我們客家移民的真功夫!”人眾喝彩。幫手端了鑼盤圍場走:“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就有人往鑼盤裏扔銅錢,寧徙扔了兩個銅錢,心裏高興,不想在這裏看見了客家藝人的表演。老憨也樂嗬嗬地扔了個銅錢。

看完表演,寧徙對老憨說:“老憨,在我們老家,嫁娶、壽辰、節日都有這種表演。”

老憨點頭:“這是世代相傳的絕技。”

二人說著,去了牛市。牛市是個土壩子,牛蹄印、牛糞滿地。賣牛人叫賣著黃牛、水牛。老憨與賣牛人在衣袖裏討價還價,伸出手來,朝寧徙比出四個指頭。寧徙點頭。四千文,這水牛價錢將就。中人過來仲裁。

眼看這生意就要談成,突然,牛市亂了,賣牛人皆驚惶,趕了牛四散逃跑。

六七個氣勢洶洶的漢子追趕一個書生模樣的英俊男人,對他大打出手,說他是張獻忠餘黨,揚言要捶死他。

那英俊男人護頭叫屈,無還手之力。他那管家在一旁哀叫:“你們血口噴人呀,我主子可是厚道的好人……”

寧徙陡然火冒,他夫君就是這樣被宣貴昌誣陷的,大喝:“住手,你們光天化日之下打人,無法無天了!”那夥人裏的頭兒就轉對寧徙邪笑:“美人兒,是他婆娘吧,陪老子睡一覺就饒了你男人。”伸手捏寧徙的臉蛋,“哈,好嫩生!”

寧徙氣頂腦門,給了他一掌,來了個仙人摘桃:“給姑奶奶蹲下!”那頭兒就抱了胯襠慘叫。他哪裏曉得,寧徙跟他夫君學過武術。那夥人見頭兒蹲地慘叫,齊擁來照寧徙死打。寧徙還擊。老憨成了怒獸,揮扁擔亂砍。隻片刻,那六七個人便抱頭鼠竄。

寧徙上前扶起那英俊男人,關切道:“傷著沒有?”英俊男人沒有內傷,連聲道謝,一定要請寧徙和老憨去“榮順酒家”吃飯。寧徙推諉不過,隻好應承。英俊男人邊走邊自我介紹,他姓趙名書林。寧徙也說了自己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