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卸完火車,將彈藥就近作好偽裝後,已經是後半夜了,我們保管組幾個人急忙回防空洞看大老鄭去。
進到防空洞一看,大家都樂了。隻見大老鄭半赤裸著骨瘦如柴的身體四仰八叉地正發出陣陣鼾聲,駁殼槍放在伸手可及處。別驚動他了,讓他好好睡吧!
通訊員小朱說:“衛生員讓我注意觀察,他太虛弱了,別一覺睡過去。”
第三天下午,大老鄭理了發,還在汽油桶裏洗了熱水澡,精神多了。這才向我們講述了他遇險的經過。原來他將彈藥先送到某師後勤,後又運到前線團指揮所。辦完手續吃完飯後,有人領他到山坡林中的防空洞睡覺去。第二天上午他睡醒後,太陽都老高了。他起來找到昨天夜裏吃飯的夥房,沒有人。他以為都去防空洞睡覺去了,也沒在意。見有饅頭剩菜,盡量多吃點好準備晚間乘車回單位。這時忽然聽到大路上傳來轟鳴的馬達聲,他一張望,看到有幾輛坦克正向北駛去,而且坦克上不是紅五星而是白王星。大老鄭有些蒙了,這不是老美的部隊嗎?他立即往挎包裏塞了幾個饅頭和榨菜,回身就跑向山上隱蔽下來。現在他非常明白,隻能遠離公路和村舍民居,沿著北向的山林潛行,還不敢太順著山林的走勢,有時向東有時向西繞行。夜間困乏了,沿山間小路摸索前行,找一個能避風處既休息一下恢複體力,還要警惕受野獸的傷害。最後幾天除了還剩下幾塊榨菜外,饅頭早沒了,為了能活著回到新倉穀,一切可能充饑的東西,不管是剛長出的土豆、地瓜、白菜、西紅柿,剛有粒的青玉米棒,除了填飽肚子外,還用衣服包,把挎包塞滿,帶走一些。他告訴我們,最難以下咽的野果子,什麼山梨、杏、棗等他都嚐過了,有次他竟然活吞了十來條泥鰍和蝌蚪。在爬石砬子時,腿碰破流血,就尿尿和泥,將傷口糊上,再從上衣撕下一塊布纏上。途中染疾,身體過度勞累衰乏還昏厥了兩次,拄棍踽踽前行。直到有一天,天剛黑,他聽到了防空哨的槍聲,才敢到公路上向北走,在走到一個指揮所,說明了情況後,才搭上汽車,到距新倉穀尚有七八裏地的物開裏下車後,艱難地走回來了……
八、炸魚去
在新倉穀軍械三庫,從1951年3月至1951年8月,僅僅工作了半年時間,就經曆了幾件嚇人的險事,現在想起來還有點後怕。大概是6月中旬吧,半夜接收完軍火後,我們幾個人上午在防空洞裏睡了一覺就恢複了疲勞,下午幹什麼玩去?一核計,咱們炸魚去吧。從廢品堆裏選了十幾枚手榴彈,到我們經常洗澡的一條河,有二米多深,七八米寬。手榴彈一扔進河裏,隨著咕咚一聲沉悶的爆響,河水向上一翻花冒泡,幾條鯽魚瓜子就漂上來了。此時就得趕快下去將魚扔到岸上,因為有的魚隻是被暫時震昏翻白了,若不及時扔上岸,也就一二十秒鍾吧,它可能就緩醒過來,腦袋一撲棱就鑽到水裏跑了。
第一次四五枚手榴彈投到河裏爆炸後,岸上人吆喝聲聲,水裏人撲撲咚咚,終於將五六條小魚扔上了岸,用柳條將魚串起來,也就有半斤左右。
第二次向河裏扔手榴彈,隻聽有人驚恐地大聲喊到:“不好,快就地臥倒!”我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就順勢趴在草地上了。隻聽轟的一聲,緊接著連泥帶水落了一身。原來是一位楊姓老兵,他拿了一顆美MK2手榴彈,俗稱“癩瓜”,形狀似大土豆,手掌將能握住。投擲時先將保險銓銷拔掉,投出後五秒即可爆炸。由於他沒扔過這玩意兒,覺得挺新鮮,好玩,又有點緊張。所以他用力過大,手榴彈越過河麵,落到對岸河灘上爆炸後,盡管沒有彈片飛出傷人,不僅弄了一身泥巴,而且炸魚的興致也嚇沒了。拉倒吧,可別沒炸著魚再出點事可就麻煩了,還是下河洗澡洗衣服吧,不然這副狼狽相,回去也沒法解釋呀!
九、俘虜乎?貴賓乎?
7月的天氣太熱,已扯旗的高粱葉子都打綹了,我因病去醫院。
從新倉穀西行,過鐵路、公路,再走個七、八裏路就到了二分院。來看病的人有十多個,但沒有重病號,有好幾個隻是擦點碘酒、紅汞或紫藥水就完事了。
軍醫告訴我,我得了中耳炎,用藥水在我耳朵裏洗洗,又給我拿一小瓶雙氧水和棉球,吩咐我一天洗二、三次,過兩天就好了。本來這時我也可以回去了,但聽人們在議論兩個美國飛行員俘虜的故事,挺有意思,我也就順勢坐在那裏聽聽。原來在二分院住著兩個美國俘虜兵,都是飛機駕駛員,還沒來得及往後方送。由於和醫護人員生活在一起,也流傳他倆一些鮮為人知的故事。
當了敵方的俘虜,本不是件愉快的事情,可這兩位卻每天都樂嗬嗬的,嘴裏還經常哼著小曲什麼的。倆人愛玩撲克,據說玩的是“大小21點、同花順”等,倆人玩撲克,還真動輸贏,輸家不能付現金時,就寫一張帶有簽名的欠條,贏者比劃著告訴圍觀的人,回國後他要還我錢的。他倆之所以怡然自得地過著俘虜生活,據一位常與二人接觸的軍醫說,這兩個美國飛行員說沒想到中國人對他們很好,也不用再擔心上戰場死在朝鮮了,而且中國菜很好吃,所以兩人每天都是笑嘻嘻的。
每到開飯的時候,隻要一敲鍾,最先從防空洞出來的就是他倆,一路上敲打著飯盆,唱著歌兒。
這兩位美國大兵的夥食標準很高,每天的主食除麵包之外,還有饅頭、米飯、麵條、餅等可供選擇,副食有黃油、牛奶、火腿、香腸和青豆、沙丁魚等罐頭食品。除此之外,還有中式飯菜,他倆對中國菜發生了興趣,尤其是每逢醫院改善生活,吃包子、餃子、芸豆土豆燉豬肉、小雞燉蘑菇、瓜片炒肉時,就不要他們那份牛奶麵包了。這二位飯量真大,每逢吃包子、餃子時,一人能吃兩人的份,還大呼小叫地連連說:“好吃!好吃!”
這兩位美國飛行員,全二分院的人都知道。他倆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最害怕美國飛機。他倆不管是在什麼地方,不管正在幹什麼,哪怕是在光著脊梁打籃球、下國際象棋、打撲克……,隻要一聽見極遠處傳來的飛機微弱的馬達聲,就保證比兔子還快地跑回防空洞去,輕易絕不再出來。
有一次,他倆從防空洞出來,哼著小曲到夥房領飯去。此時,一隊美機從高空向北邊飛去,聽到聲音,他倆立即就地臥倒,待飛機遠去,他倆馬上返身跑回防空洞,怎麼叫也不出來。最後炊事員隻好將飯菜給他們端到防空洞裏。
相比之下我們這些勝利者的“待遇”可就差多了。
七、八月份發生了朝鮮多年不遇的大洪水,多處橋梁、涵洞、公路被衝毀,國內的軍需供應暫時中斷。各大站的庫存糧食,一律留給作戰部隊。我們已領不到糧食了,每天隻能以炒麵為主食,油炸丸子。油茶麵、炸油餅、山野菜餡的包子等等。炊事班想方設法花樣翻新,還從兵站領回來一些繳獲罐頭,除了水果、蔬菜等罐頭已變質不能吃外,還有各種魚罐頭,雖然有的也變質了,但用鹽水衝洗一下,尚可食用。盡管如此,十天以後,人們已很難下咽食物了。到後來就是為了完成任務,維持生命才拚命咽下炒麵食品。
十、又一次曆險
在我回駐地的路上,剛出二分院的東村口,隻聽見新幕85高炮陣地正以密集的炮火向高空的B-29轟炸機群射擊。伴隨著咚咚的高射炮彈的爆炸聲,隻見拳頭大的白點在萬米高空中像白色的禮花朵朵綻放。
我正駐足欣賞這高空藍天襯托著的戰爭景致,忽然從空中傳來一陣嗚嗚的風聲。我抬頭看看天,晴空萬裏,既無暴風也無驟雨。正在納悶,突然一個念頭閃過:不好。稍一愣神,立即往回跑到一棵大榆樹下,在一根粗大的枝幹下站定,兩手垂直,兩腳並攏成標準立正姿勢。稍頃,隻聽見一陣劈啪聲、沙沙聲,隻見片片樹葉、樹枝陸陸續續地飛揚著落在地上。原來這是85高射炮彈在高空爆炸後,彈片紛紛墜落在地麵。好險!我差一點犧牲在自己人的高射炮彈下。又經曆了一次不可預料的險情。
十一、牛峰裏的故事
第五次戰役結束後,將戰線穩定在三八線附近。敵我雙方形成對峙局麵。在5月初,我軍械三庫奉命將大口徑炮彈向北方一百多公裏處的瑞興運去。在那建一個臨時倉庫。對此,我們私下裏議論紛紛,幹嗎往後撤呀?是我分部軍械倉庫的地理位置有新的變動,還是戰線有向北後移的可能?大家議論紛紛,莫衷一是。小道消息說,前方我軍某段防線有被敵軍突破的可能。
到了8月下旬,我倉庫由軍械一庫接管。我們單位奉命調往南方約五十多公裏處,即西由汗浦,東至市邊裏的五十公裏處組建了彈藥五庫,行政劃歸第十五大站領導,業務工作仍由三分部軍械處負責。庫部設在東距市邊裏十公裏處的石城洞,看樣子是負責供應市邊裏以南的東線和九華方向的中線。由副主任李祿田帶領我們一個保管組,在距庫部以西二十五公裏處的金川郡牛峰裏建一分庫,重點是負責供應金川以南的西線。
我們到達牛峰裏時,當時第十五大站四十三分站正在密林深處搭建臨時倉庫。用柞木搭起房架,上麵用稻草覆蓋防雨,底下再橫豎墊上數根十厘米以下的圓木,就可以堆放彈藥了。
我在牛峰裏工作了兩年,還是有幾件值得追憶的事。五十多年後的今天,這些事已經成為故事了。
一天我們三、四個人趕著朝鮮老百姓的牛車,慢悠悠地去山溝裏拉準備過冬的柴火。在經過一片向陽的山坡地時,突然驚起一隻山雞,撲喇喇地向遠處飛去。仔細一看,二十多米遠的地方,還有一隻山雞在那裏臥著,五顏六色的羽毛,在夕陽輝映下,更加絢麗多姿,色彩絢爛,煞是好看,尤其那兩根上下不停擺動著的漂亮的雞翎。有人向野雞開了槍,接著三四個人都紛紛向著獵物射擊,山雞周圍落下幾發子彈,山雞撲撲棱棱地,翅膀抖個不停。槍聲停下來了,山雞在那兒一動不動了。我連忙跳下車,向山雞跑去,準備把山雞拎回家,明天來個山雞燉土豆豈不美哉!
當我彎著腰剛要伸手去抓時,它卻突然撲喇喇振翅飛走了,不僅嚇了我一跳,還弄得我滿臉是土。車上的人見狀都笑起來,說:“易世良掌鞋不用錐子,真(針)行!能把死山雞都給嚇跑了。”
我重又上了車,大家議論說:“咱們幾個槍法真不賴,硬是把山雞給打蒙了,不敢飛。”
有一種說法,蛇被打死之後絕不能用火燒。因為燒蛇會帶來很大麻煩。附近所有的蛇都會到燒蛇的地方來,想想吧,那情景該多瘮人!我們都聽說過這種事,但誰也未親眼見過,所以都有點半信半疑。
某日,我們從溝裏檢查完倉庫後回來,路過河溝旁的一片沙灘,看見有條死蛇,好像是汽車軋死的。有人提議將死蛇掛在樹上,燒燒看,是否真有蛇從四麵八方趕來。有人擔心地說,一般的蛇來幾條還不怕,可真要來大批大蛇、毒蛇、怪蛇可咋辦?到時候槍也用不上。為了預防萬一,又搬來兩箱手榴彈作好“戰鬥”準備。眼看蛇卻快燒焦了,又等了半個小時左右,一條蛇也沒來。
十二、王八盒子丟了
日本大正十四年式手槍,我們管它叫“王八盒子”。由於這種槍是死撞針,容易走火傷人,所以人們都不大喜歡它。在部隊裏很少有人佩帶。某炮團軍械股的同誌給我拿來一支王八盒子玩玩兒。不料這支槍卻給我帶來不少意想不到的麻煩。
1951年秋天,一場秋雨過後,庫區道路有些泥濘,庫房又都在山坡上,汽車很難靠近,隻能靠人力裝卸搬運。某夜,我在庫外指揮裝卸部隊裝車,在山坡上跑上跑下,忙個不停。完成任務已是下半夜了。又困又累,急忙回到防空洞脫衣睡覺。可當我解下皮帶時,覺得很輕,一摸槍套是空的,王八盒子不見了!可把我嚇壞了!這可怎麼辦?盡管是在戰時,可丟槍也不是件小事啊。我在炕上輾轉反側,迷迷糊糊地熬到天亮,急忙去溝裏庫區,在我昨夜經過的地方來回尋覓,運氣真不錯,在車轍泥溝裏,看見僅露出一點槍把的王八盒子,不由得我喜出望外,急忙用一根樹棍從泥裏將它摳出來,在河溝裏衝洗幹淨後,又裝進槍套裏,雄赳赳,氣昂昂地回到了駐地,正好開早飯啦!
說到丟槍,還有可笑的呢。柴玉林和楊棟在一次躲避敵機轟炸掃射時四處奔跑,等停下來喘口氣時,老柴發現自己腰下挎的王八盒子丟了!剛抬腿要去找,咦?感覺不對啊,哈,原來槍竄到褲子裏去了!剛才倉皇奔跑時竟沒有察覺。楊棟哈哈大笑,老柴拍拍槍說:“真是個王八盒子,不就是老美的飛機嗎,你倒嚇得躲褲襠裏去啦!
這事經楊棟的廣為傳揚,已經成為多年來老戰友聚會的經典話題。
十三、冒煙的迫擊炮彈
1951年9月,已是深秋了,晚上已有些涼意,這天晚上我庫要接收汽車運來的“美重八一迫擊炮彈”,倉庫是在牛峰裏東溝新建的。庫房門向南三米多遠,再拐向東二米多遠,距地麵也有一米多深。這是為了防止敵機向門口投擲炸彈或汽油彈。保管組副組長林乃武告訴我在外邊組織裝卸部隊卸車,並向庫房裏搬運,要注意用雙手捧著圓鐵筒裝的迫擊炮彈,絕不能讓鐵筒的一頭落地,為防止意外。他則在庫房裏組織向裏傳遞和堆放。一車彈藥已卸完一半時,突然,庫裏的人都驚慌失措地跑了出來,而且有些戰士還向山上跑去。不知道庫裏邊發生了什麼事,我剛跑進庫門口的拐彎處,碰見林乃武雙手捧著一發尾部尚有餘煙的炮彈,慌慌張張地跑出來,將炮彈扔向遠處的一條溝裏。他回來後,情緒已穩定下來了,拉著我的手回到庫房門口,用手向下一指說道:“你看看,事故就是這麼發生的。”我一看就全明白了,原來進出庫房門二段拐彎通道,均係一米寬。捧著一米長的炮彈進入庫門口,裏邊的人就擠不出來,隻能是一個人進去後,其他人才能出來。這樣將炮彈運入庫房,既費時又費力。不知是誰出的主意,將出入口兩段通道的兩側,都順勢擺放兩根用鐵筒炮彈形狀的軌道。在拐彎處站有兩人,一人接地麵滾下的,另一個再接著炮彈往下邊庫房裏滾。在庫房裏的林乃武和在庫房外的我哪裏知道這種情況,結果一枚發射藥包已觸及鐵筒的炮彈,在滾動中摩擦生熱,終於在滾入庫房的一刹那,發射藥包燃燒了,頓時庫房裏濃煙彌漫,嗆得人喘不上氣來,嚇得人紛紛逃出庫外。
林乃武因此奮不顧身的英勇行為而榮立三等功一次,一個月後因本人槍支走火洞穿手掌而轉回國內治療。
十四、神秘的喀秋莎
初秋之時,我庫存放的140多枚喀秋莎,即蘇132毫米火箭彈,一下子讓某炮團全部領走了,這有點不太尋常。令我們驚疑的是,過去一向都是我們派車將彈藥給部隊送去,可這次卻是由炮團自己來車領取彈藥,看樣子真是急待使用。沒過幾天,空彈藥箱都給我們送回來了。誌後軍械部有嚴格規定,在戰爭中,132火箭彈使用後,必須立即將空彈藥箱送回原儲存倉庫,就連箱內固定火箭彈的卡板一個也不能少,然後送回國內,絕不允許私自將彈藥箱留作他用。
在新倉穀軍械三庫,在準備接收132火箭彈時,我們就專門召開了會議,要求工作人員在裝卸搬運、入庫堆放過程中,絕對要高度警惕。一是要注意防火,因為火箭彈尾翼中間有噴火口,直接接觸空氣。二是防止發生意外,在任何情況下也絕不允許使用手電筒照明,因為火箭彈的發火裝置是電雷管。至於輕拿輕放就更不要說了,裝有兩枚火箭彈的一米多長、一百多斤重的彈藥箱子,一人肩扛一角,喊著“一、二,一、二”的號子,真個是小心翼翼,穩穩當當地前行。平時盡管我們覺得132火箭彈很神秘,也很好奇,但也不敢隨意開箱擺弄,隻能是看看實物,開開眼界就算了。這是因為蘇132火箭彈太神秘了,說它是蘇聯在衛國戰爭中,戰勝納粹德國的秘密武器,能使敵方陣地變成一片火海,寸草不留,殺傷破壞力極大,受到紅軍戰士的鍾愛,因而以女英雄喀秋莎的名字命名。
待我們調到牛峰裏改成軍械五庫後不久,就接到緊急通知,因為存放在軍械一庫的606枚132火箭彈,在朝鮮一場四十年不遇的洪水中被淹泡了。此事不僅立即報告了誌後軍械部,也驚動了誌願軍後方勤務部洪學智司令員。通知要求有132火箭彈保管任務的軍械倉庫,要加強防護,避免類似事故的再次發生。故此,我們也經常將彈頭缷下,取出六根一米多長,近200毫米粗的棒狀發射藥,看看是否有受潮等異常情況。後來某132火箭炮團軍械股的同誌向我們介紹了一些在戰場上使用喀秋莎的情況。喀秋莎之所以威力大,主要是因為一台汽車上的發射裝置,可以在很短時間內發射兩次共32枚火箭彈,落點均在直徑幾十米左右的範圍內,對敵密集設施和部隊,都具有毀滅性的殺傷力。但其也有不易解決的弱點,即其發射位置必須選擇汽車可以隨時轉移之處。因其發射及其彈道軌跡,均有明顯的火光,發射後汽車必須迅速撤離陣地,否則將很快遭到敵方地麵炮火和敵機的襲擊。
以後我們又聽說有關喀秋莎出問題的兩件事:一是在某次戰鬥中,我軍發射了132火箭彈,可有一枚火箭彈可能是發射藥出了問題,中途就落地了,致使我軍一個營部被擊毀。二是某部在發射架上的一枚132火箭彈不知怎麼出的事故,隻見那枚火箭彈一溜火光騰空而起,轉眼就不見了。雖出動部隊在山區搜尋多日,也未見蹤影。
至此,蘇132火箭彈在我眼裏,已無神秘之處可言,隻不過是一門口徑稍大一點的多管火箭炮而已。
在抗美援朝戰爭中,我們親愛的“老大哥”所有支援我們的武器彈藥,盡管都是二戰結束後剩餘、積壓、即將淘汰的軍火,卻並非是無償的。
十五、第一次給報紙寫稿
1951年10月的一天,駐地附近部隊給我們送來了三發帶引信的炮彈,有仿美105榴彈炮彈,九四式山炮彈,三八式野戰炮彈各一發。沒有裝炮彈的木箱,很可能是裝載軍品的汽車,由於車速太快,一次大的顛簸致使炮彈掉在了車下。這太危險了,炮彈落地時或其他汽車閉燈行駛都有可能發生爆炸,造成可怕的後果。
根據此事,我給《誌願軍報》寫了一篇不足三百字的小稿,大意是運送彈藥的汽車司機裝載貨物一定要擺放合理、穩固,防止由於途中顛簸而發生意外。
稿件發出後的兩個月左右,庫部通訊員來送信件,其中我的一封是《誌願軍報》社寄來的。打開一看,裏邊有一張刊有我那篇短文的報紙和稿費。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小稿變成了鉛字,那種喜悅興奮之情真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同誌們也都為我高興得不得了。後來倉庫李指導員與我談了不少有關寫稿方麵的事,可惜有許多東西我都是似懂非懂,但李指導員鼓勵、期望的心情,我還是理解的。李指導員是大連市某區政府的幹部,是以“戰勤”的身份來部隊任職的,平時對我們總是和和氣氣的。
至今深感遺憾的是,沒有將那張《誌願軍報》保存下來,作為永久的紀念。
其實遺憾的不僅僅是一張《誌願軍報》。在朝鮮七年多的戰地生活中,尚有許多信函、報紙等物品值得保存而沒有保存下來,確實是件令人惋惜的事情。更主要的原因是年幼無知,不懂得保存資料的價值和意義。
當然,當時也沒想到能活著回家。
十六、除夕文藝晚會
1952年的年三十兒,大家都沉浸在節日的喜慶氣氛裏。把防空洞裏收拾得幹幹淨淨,晚飯早就吃完了,吃的是大米栗子幹飯,幹豆角燉豬肉(頭天從分站領回來的凍豬肉,如果是夏天偶爾還能領回來豬、牛肉罐頭)。晚飯後就開始準備包年夜餃子,一切活動、程序均與國內相同,隻是免去貼春聯、掛燈籠、放鞭炮等戰場上辦不到的事。
吃完餃子,天快黑了,今晚沒有收、發車的任務,李主任告訴大家回防空洞去,咱們開文藝晚會。防空洞裏溫暖如春,大家在熱炕上團團圍坐,李主任讓我登記誰出什麼節目。可是問來問去,沒有一個人吭聲。除了我和馬振龍的年齡不到二十歲,其他人都是三十多歲的中年人。可這七、八個人裏竟沒有一個會說、能唱幾句的。看來這個除夕晚會是開不成了。李主任看看這個,瞅瞅那個,歎了口氣說,老兵不行,學生兵還不行,那麼你們可會什麼哪?不管怎麼的,咱們的除夕晚會還是應熱鬧熱鬧。易世良,弄些紙條,我說一句,你寫一句,“昨夜晚吃酒醉,和衣而臥”、“我主爺起義在芒碭”、“未開言不由人珠淚滾滾”、“我正在城樓觀山景”等等。我寫了有二三十條,然後放在帽子裏,李主任自己抓起一條,就按紙條上寫的內容唱一段。後來你抓一條,他抓一條,李主任都照唱不誤。我們知道他唱的是京劇,但不知道到底唱的什麼。盡管如此,防空洞裏還是歡聲笑語,熱鬧非凡……
1952年除夕晚會,那戰地生活中難得的趣事,給我留下了不盡的懷念,令我終生不忘。人到老年,更是經常回憶起這段往事,更想念老戰友——李祿田主任。我記得他是山東省黃縣人,可馬安榮說他是龍口人,弄不清他的確切地址,如能確切知道他健在的住址,我一定會去看望他。
十七、1952年的“五四”青年節
走了五十多裏路去十五大站駐地——草河裏,參加紀念“五四”青年節大會。大會的一些內容已記不得了,我隻記得兩件事:一是將新民主主義青年團更名為“共產主義青年團”;二是取消團員的預備期。
在會議期間,我和大站軍械股程少有股長,玩了挺長時間的籃球,這是我入朝之後首次觸摸籃球,既感到很新鮮,又感到很親切。因為在參軍前,我曾是沈陽市第十一中學籃球隊的一員。
回到牛峰裏後,有人告訴我說,為什麼讓你去參加“五四”青年節大會,很可能是黨支部要批準你的入團申請了,聽了之後,我也很高興,在朝鮮戰場上入團的願望,就要實現了。
1950年12月,我被批準參軍之後,班級團支部書記尚藝華告訴我,現在寫入團申請書,立即就批準你入團。當時我對他說,不想因參軍而馬上入團,我要到戰場上經過戰火考驗後再入團。
這次被批準入團,是我深感自豪的一件事。誰知不久發生了我保管的倉庫在倒庫時落下兩箱迫擊炮彈的事故,我的入團申請也就無聲無息了。
原來在牛峰裏北溝又新建了幾座半永久性倉庫,要將東溝倉庫的彈藥倒運到北溝。可是在倒完庫後,在我負責的庫房出口的草叢裏,發現有二箱迫擊炮彈,裝卸部隊沒有將他們裝車時落在草叢裏的炮彈送到北溝庫房,而是最後送到他們的營部。我估計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我們的保管組長何自然(排級)有點盛氣淩人,與裝卸部隊劉連長有些矛盾所致。當然,倒完庫後,我也沒進去檢查,主要責任還是在我。
十八、凝固汽油彈
在朝鮮幾年的戰地生活中,由於敵人有空中優勢,有製空權,我們隻能在夜間工作,白天都要防空,防止敵機的轟炸。最令人討厭的是那種F86野馬式戰鬥機,俗稱油挑子。它專門鑽山溝,甚至在狹窄的山溝裏可以豎起來飛行,發現目標先是發射火箭彈,繼而就投凝固汽油彈,命中率非常高。這玩意兒威力很大,水麵、冰雪上麵都可以燃燒,對後方軍民危害甚大。
在我們住處的對麵有座長圓形的小山包,高約三十多米。山上多是鬆樹和柞樹,非常茂密。1952年夏天某日,三架野馬式戰機在我庫區上空低空盤旋。我們都很擔心倉庫什麼地方偽裝不好會暴露目標。
這時隻見一架“油挑子”在小山包上空投放一物,黑色長形,兩頭稍尖,中間是圓柱形,在空中沒有迅速落地,看來不是炸彈,而是橫著晃晃悠悠墜落。眼看落在對麵山上的樹林裏,我聽見“噗”的一聲,先是一團濃煙,繼而是暗紅色的烈焰騰空而起,山上樹木燒得“劈拍”作響,頃刻間就成了一片火海……
此時此刻,我不僅親眼目睹了凝固汽油彈投放、燃燒的全過程,更似乎看到了4月2日南川我的四位戰友犧牲時慘不忍睹的場景,我更想起了好友侯振聲……
十九、這是什麼玩意兒?
準確時間記不清了,大概是1952年的秋天,天空陰雲密布,細雨霏霏。這樣的天氣,敵機是不會出來的,我們可以隨便活動了。我從草房中出來,屋裏麵四個人的撲克激戰正酣。我在小河溝裏洗完臉,正在無所事事,忽然從南邊的天空,傳來“呼噠呼噠”的很大響聲,我正驚疑不止,隻見一個大氣球帶著一條長長的繩子,繩頭離地麵有三米多高,慢慢悠悠地飄過來了,我趕忙招呼人們快出來看,可誰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空投裝備,還是有炸彈裝置呢?同誌們議論紛紛。風向變了,大氣球不緊不慢地向東方飄去。我和通訊員小徐跟著氣球向東溝裏跑,到了庫區一看,大氣球正停在彈藥倉庫上空不足五十米處。那條繩子的下端在山上的樹林裏。通訊員小徐比我大幾歲,個頭比我高,力氣也大。我告訴他快上山去,把掛在那的繩子解開,讓氣球趕快飛走,若真有敵機飛來,可就麻煩了。待我爬上山坡時,隻見小徐正伏在一棵大樹杈上,拿一根樹棍用力地試圖撥鬆那繩頭。我也爬到樹上一看,那不是麻繩,是一根粗愈手臂的鋼纜繩,根本無法將它弄開。我倆隻得就在樹下,看著氣球癟一下,鼓一下,發出呼噠呼噠的聲響。
雨逐漸停了,可風卻越來越大。那個怪氣球在空中搖擺的頻率也越來越快,就聽哢的一聲,那氣球上的鋼絲繩帶著一段樹枝,快速地向東海岸方向飛去。
後來據《誌願軍報》介紹說,這是個大氫氣球,是開城停戰談判中立區的標誌——五個大氫氣球之一,由於掙斷了鋼絲繩而飛跑了,後來墜落在東海岸。
二十、我的朝鮮朋友,你還好嗎?
在牛峰裏認識了一位小我一歲的朝鮮男孩。他叫李鹹興,是我在朝鮮期間唯一的一位朝鮮朋友。我們雖然在語言溝通上有些困難,但憑我已學會的朝鮮話,外加一些手勢,彼此之間的意思居然也能弄懂個八九不離十。在栗子樹下,他教我吃水栗子。秋天栗子還未成熟,但裏邊已經有了八分水瓤,李鹹興管這叫水栗子。將栗子外層毛團剝開後,再用小刀將栗子外殼和護皮削掉,扔在嘴裏的水瓤,清香微甜,滿口生津,令人回味無窮。
他給我講解朝鮮的文字結構、讀音,教我讀、寫朝鮮文字。有這樣一位好老師,我也決心好好學學朝鮮文字。學了不到一周,庫房開始忙了起來,有幾天整夜都在忙於收、發彈藥,白天無暇去找他。等我再去找他時,他已服兵役去了。以後再也沒有見他,也沒聽到過他的消息。多年之後我仍然不時想起李鹹興——我的朝鮮朋友,不知他晚年是否仍居住在牛峰裏,我夢回縈繞的曾在那裏居住了兩年之久的朝鮮小山村。
二十一、走,打熊瞎子去!
11月初的牛峰裏,仍然是秋高氣爽,溫暖宜人。
晚上十點多鍾,我們都舒舒服服地躺在防空洞的火炕上準備睡覺了。隻見李主任手拿一支步槍,進洞裏又從牆上摘下他的駁殼槍,一邊還衝著我們說:“走,打熊瞎子去,誰跟我去?”
我和馬振龍幾個年輕人高興極了,一個高兒蹦起來爭著都要去。李主任告訴大家,進入潛伏地之後,不準說笑,不準吸煙,更不能隨意走動……
原來前兩天,警戒部隊一位排長說,據哨兵反映,在庫區樹林中,夜間發現有可疑響動。還有一位哨兵說,有一次天剛蒙蒙亮時,他看見遠處山坡地裏似乎有一黑色動物在行走。李主任聽說此事後,懷疑庫區裏可能有黑熊。他一方麵告訴警衛連隊,在庫區執行夜間警衛任務時,要提高警惕,在近處發現可疑響動,可以向空中鳴槍,防止野獸傷人。另一方麵,他也擔心露天堆放的炮彈垛會被黑熊拱倒,發生意外事故,所以才有了這次打熊瞎子的行動。
潛伏地是李主任早就選好的,在一個山坡上的莊稼地裏,上邊距樹林有十多米遠,下邊是一片收割完的豆子地。我們相繼坐在壟台上,注視著、諦聽著……真個是不敢亂說亂動,唯恐驚嚇著黑瞎子。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身上有點發冷,也有點膩歪了,眼看堅持不住。李主任發話了:“今晚就到這吧,你們可以自由活動了。”我們立刻放鬆下來,也來精神了,開始說笑。坐在地上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煙葉味,我早就發現身旁摘完煙葉的煙秸,順勢折了十來根,回到防空洞後放在熱炕上焙幹,然後再搓碎,卷起來當煙抽,雖然有點燎嘴,總算聊勝於無吧!
二十二、牛峰裏情結
我在朝鮮待過兩年以上的地方有三處,五十多年過去了,至今仍令我夢魂縈繞的唯有牛峰裏。
牛峰裏全村百十口人,老老少少沒有我不認識的,已經熟悉到可以和大娘、大嫂開玩笑的程度。逢雨天常去各家拔蔥拔蒜吃,也沒少坐在櫻桃樹下吃櫻桃。就連房東家的小貓,與我的感情也很深厚,我經常給它螞蚱吃。隻要我坐在小河邊,它保證跑過來也坐在我懷裏。你就是把它扔進河裏,從水中遊上岸後,它還是濕漉漉地照樣往你懷裏拱。
牛峰裏的山山水水、溝溝汊汊,沒有我沒去過的,幾十條山間小路,沒有我沒走過的。哪一棵樹上的山梨用香蒿捂熟了最好吃、哪一個山坡上的山花椒味濃,可以作菜用,什麼地方有馬蜂窩,可得躲遠點兒等等,沒有我不知道的。
牛峰裏,這個美麗的朝鮮小山村,在我年輕的心裏,留下了永遠不能磨滅的記憶。
二十三、可欽可敬的牛峰裏婦女
堅強樂觀的牛峰裏婦女,是朝鮮英雄婦女群像的傑出代表。她們不僅操持家務,照顧老人和孩子,更重要的是,一年裏春種夏鋤,秋收冬藏,所有的勞動,都是靠她們的雙手來完成。這種吃苦耐勞的精神,是令我等大男人自歎不如的。
中朝傳統節日有很多都是相同的,每逢端午節、中秋節、春節等節日,本村老中青三代婦女,都身著節日盛裝聚集在我們房東家的室內外,這是因為房東大娘是“裏女性同盟委員長”,即我國農村的婦女主任,老人家能歌善舞,頗有組織和領導能力。另外還有十來個誌願軍住在這裏,是她們眼中的貴客。她們在鍋碗瓢盆交響樂的伴奏下,忘情地載歌載舞。人們似乎忘記了戰爭的創傷與苦難,忘記了生活的困苦與辛酸,盡情地享受這節日的歡樂與精神上的慰藉。
我們也用自製的米酒招待這些歡樂的人群。在中秋節的月光下,這些婦女人們唱著跳著,趁人們不注意,我在四、五碗的米酒裏,兌了少許李主任燒製的白酒,幾位姑娘喝了之後,粉靨泛起了紅霞,愈加興奮活躍。這時,房東大娘拿過碗來聞聞,然後與一位姑娘耳語,還用手指指我。隻見幾位姑娘嘻嘻哈哈地向我跑來,我知道白酒事發,急忙逃之夭夭,跑回防空洞再也不肯出來,若一出來,非罰我去跳舞不可,那我的洋相可就出大了。
麵對此情此景,不由令人發出由衷的讚歎,朝鮮婦女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婦女,牛峰裏婦女在殘酷的戰爭歲月裏,仍然忍辱負重,不屈不撓地麵對生活,保持積極向上的樂觀主義精神。
可欽可敬的牛峰裏婦女!
二十四、朱寶林活捉美蔣特務
1952年秋,我們保管組、通訊班、炊事班等人員既要準備各自防空洞過冬取暖燒炕的幹柴,還要為夥房準備大量過冬用柴,所以全庫人員經常在白天上山砍幹樹枝。
通訊班長朱寶林和另一名通訊員單廣林帶著斧子、鐮刀,還背著朝鮮老百姓背東西常用的背夾子,上山找柴。當他倆來到離駐地很遠很陡的山坡上,發現一廢棄的防空洞,可洞口卻似乎用綠樹枝偽裝著。小朱雖然年齡不大,可已有五年軍齡,經過了解放戰爭的鍛煉,可以說是一位有著豐富戰鬥經驗的老戰士。他將單廣林拽到一邊悄聲說:“這洞裏有人,我已聽到了如雷的鼾聲。太可疑了,肯定不是咱們的人。這麼辦,我在洞口前喊他出來,你在洞口後麵舉一塊石頭,做好準備。”就這樣,小朱在洞口左手叉腰,右手背後,大聲喊了幾聲:“什麼人快出來,再不出來我就扔手榴彈了!”之後,果然從洞裏哈腰舉著雙手出來一個身著誌願軍服裝的人,嘴裏還連聲說著“別開槍別開槍!我出來我出來啦!”小朱一聽一看,就知道這小子肯定有問題,哪有自己人出來時嚇得舉手投降狀,這分明是國民黨兵的標準舉手投降動作!將他綁回庫部,在檢查從防空洞搜查出他隨身攜帶物品後,完全證明了他的美蔣特務的真實身份。審問時,他什麼也不回答,一副不屑一顧的神態,李祿田主任火了,要將此人吊起來拷問。這回他說話了:“別問了,我什麼也不會說,別嚇唬我,你們不敢對我用刑,除非你那個小幹部不想當了,趕快將我向上級送吧!”
後來,經過十五大站的保衛部門初步審問才知道,此人原係“國軍”某起義部隊的下級軍官,在前線叛變投敵,經台灣特務機關簡短訓練後,溜回我後方刺探我軍情報,重點是搜集有關細菌戰效果的一些情況。
由於活捉美蔣特務,朱寶林榮立二等功,還有物質獎勵。
宋子良指導員接受了小朱送給他的日記本,在扉頁上寫了一首打油詩,前三句我已記不清了,大意是說朱寶林立功受獎事,最後一句是“我也得點貨(he)!”
我也挺奇怪,五十多年過去了,指導員宋子良這個名字和他這句歪詩,我居然記得這麼清楚。
二十五、石城洞遇險
在金川郡石城洞建一所我軍後勤最前沿的彈藥庫,絕對具有戰略意義。它的東麵八公裏即可過東線前沿各地,西麵五六公裏處,即可達九華裏,直至三八線一帶。
我倉庫庫部原本就設在石城洞,後來前線戰事有西移的動向,庫部則遷往西線,沿海較近的牛峰裏,我則從牛峰裏調至石城洞工作。
我從1952年10月至1953年4月,在石城洞僅工作、生活了六個月左右,在記憶中有幾件事還是挺有意思的。
1953年春節,連隊開晚會,我們保管組什麼節目也出不來,被逼無奈,我和馬安榮現編了一段相聲,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玩意兒。春節剛過,連隊警衛員出身的李指導員接到命令,讓其立即回國與其師首長結婚,一時間傳為佳話。
當然,最難忘的,還是那次令我等險些喪命的那顆炸彈。那是1952年初冬,天漸漸冷了,我們從防空洞搬進草房裏居住。某日晚上,由於沒有收發車任務,我們就在煤油燈下開始了“百分”大戰。玩了很長時間,有點累也有點困了,又聽見防空哨示警的槍聲,可能有敵機來了,我們就立即熄燈睡覺了。正似睡非睡的時候,忽聽窗外不遠處,有一枚炸彈的爆炸聲,聲音不大,但也震得草房亂晃,一陣沙沙作響之後,塵土紛紛落下。對這種情況,我們已經司空見慣了,就毫不在意地繼續睡覺。
次日早晨起來看,被子上蒙了一層灰土。有人驚叫起來,快起來看!我們都坐了起來。正好麵對北牆,隻見兩麵是薄泥中間是稻草的牆壁上,從東至西,高度相同,有一排被彈片切割穿透的痕跡。有的還呈現出不規則的彈洞,背後是一些彈片穿壁而出的景象。這就是昨晚那顆炸彈爆炸的傑作。假若我們那天仍然坐在那兒玩撲克的話,那些穿屋而過的彈片會正好從我們胸部穿過。多懸啊!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快告訴夥房,今天得弄點好吃的,為我們毫發無損而慶祝一下。
這次有驚無險的事,盡管已過去五十多年了,但它卻深深鏤刻在我的記憶中,至今我還依稀記得,我們去屋外,查看彈坑的情況,那彈坑距我們住處隻有五六米遠,彈坑不大也不深,看來隻是一枚小炸彈。
二十六、彈藥一庫
1953年4月初,我和李萬祥、趙藝峰三人被調到十二大站新成立的彈藥一庫工作。大家都很奇怪,十二大站是距平壤很近的一所兵站,彈藥庫為什麼不向南方前移,反而在大後方建一處彈藥庫,難道前線頂不住了,要後撤嗎?同誌們七嘴八舌地胡亂議論了一番。
到達新單位後才知道,我們是十二大站下屬的一個營級單位,地址是在平壤以南30公裏左右的祥原郡開金裏。這裏有一個連的部隊正在開鑿四個山洞。大站有位高副站長住在這裏坐鎮指揮。
高站長給我們開了個會,說:“第五次戰役之後,我軍將戰線穩定在三八線附近,敵人在談判桌上得不到的東西,在戰場上也未必得到。去年12月,上級領導估計,敵人有可能從我側後方海岸線,特別是西海岸一線,就像當年仁川登陸那樣,實行兩棲登陸。為此,中朝在西海岸一線采取了嚴密的措施,嚴陣以待。並從我分部軍械係統抽調一批骨幹力量,在平壤平原地區,建一所彈藥倉庫,是防禦敵人海陸空三棲登陸的重要措施。
至此,我們才明白,在開金裏建庫的戰略目的和意義,深感責任重大。
過了兩天,我們又與施工部隊排以上幹部見了麵,我們又指導部隊在洞內鋪設地板、防水溝等項工作。全部工程完成後,我們組成了一個統計組、三個保管組。我被分在保管三組,組長李萬祥,負責三、四號洞庫,開始接收國內運來的彈藥。
二十七、停戰那天
1953年7月27日上午,我們彈藥一庫的全體軍人在開金裏東山下麵的小樹林裏,召開了緊急軍人大會。首先,倉庫的趙主任向大家報告了一個特大喜訊,朝鮮停戰談判已經達成協議。金日成、彭德懷已經向中朝部隊發布了停戰令:自1953年7月27日22時起,全線停火。同時,命令我軍保持戒備,嚴陣以待,謹防狗急跳牆,防止敵人任何襲擊和破壞行為。
根據這一情況,趙主任強調指出,盡管在我駐地發生大規模空襲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放鬆警惕,要做好敵機狂轟濫炸等各種突發事件的準備,各保管組要立即檢查各洞口的偽裝物,要多儲備防火用砂和工具,全體人員要做好防空工作,一旦敵機來臨,都要按原來的位置隱蔽,不得進入彈藥倉庫,翻譯老金要立即將這一精神通知朝鮮當地裏委員長,請他盡快向各村居民傳達。最後,趙主任笑著告訴大家:“為了慶祝朝鮮實現停戰,今晚會餐!我要看看夥房有些什麼真本事。”
散會了,我們在特大喜訊麵前卻久久不願離去,三五成群地坐在地上議論紛紛。大多數人認為,不把老美打老實了,他不會在停戰協議上簽字的,也有人擔心,紙上的東西能靠得住嗎?要警惕老美的反複無常。
如果說,大家剛聽到停戰的消息,還沒來得及品嚐戰爭結束的喜悅,隻是用了一句“再也不用鑽防空洞了”來表達此時此刻的心情,等到了“晚宴”時可就熱鬧了。本來平時各組都是到夥房打飯,端回自己駐地用餐。可今晚就地在夥房大院裏擺開了“戰場”。除了夥房有的鍋碗瓢盆,還把駐地朝鮮老百姓家裏能盛飯菜的家什都借了出來。端上一盆盆米酒之後,就聽那銅碗、銅盆、搪瓷缸、洗臉盆,凡是能敲響的東西都震天響了起來。白色的民族服裝和黃色軍裝混雜在一起,載歌載舞,唱起了《桔梗謠》、《阿裏郞》等朝鮮民歌,一些不會也不敢和朝鮮姑娘跳舞的年輕軍人,隻好躲在台階上邊欣賞歌舞邊大快朵頤。
大家正邊吃邊唱邊舞,忽然湧進來數十名身著朝鮮民族服裝的老人和婦女,我們急忙為老年人讓座,倒酒布菜。這時院裏已經容納不下這麼多跳舞的人了,人們又紛紛來到院外翩翩起舞。院裏院外有百十多人,陸續還有三五成群的女孩子補充到跳舞的人群中去,人們歡樂無比,幾乎分不清哪是中國人,哪是朝鮮人。中朝兩國人民熱愛和平,反對戰爭的善良願望盡在載歌載舞中表現得淋漓盡致。
庫領導見狀,一方麵加派兩名監視敵機空襲的哨兵,唯恐發生意外,一方麵令翻譯老金與裏委員長商量,盡量講清有可能遇到的危險,動員群眾早點散去。可一切勸說均告無效。老百姓們沉浸在停戰後歡樂的海洋中,如醉如癡,久久不願離去。庫領導隻得令誌願軍戰士們逐漸撤離。
我們回到營房後,幹脆挑燈夜戰,邊打“百分”,邊談論有關停戰的話題,不知前線是否真的停戰,反正我們這裏是聽不到敵機的馬達聲了。
我坐在一邊,陷入沉思。作為一名初中一年級的學生,當祖國需要的時候,我毅然放下書本,離開了課堂,放棄了讀大學的理想,義無反顧地穿上軍裝,跨過了鴨綠江,參加了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戰鬥。經過了兩年的停戰談判,終於談成了,停戰了,誌願軍參戰的目的已經達到,可能很快就要撤軍回國了。我該怎麼辦呢?回國上學讀書,繼續追求上大學的夢想,我已經20歲了,隻有七年文化,上大學,這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還是繼續留在部隊,聽從命運的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