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世傑
由於做過幾年小報編輯,所以給別人看文章已經習以為常。然而,當作者這本幾十萬字的文集通過互聯網發給我,要我先睹為快並幫助修改時,我還是被深深地震撼了。原因有二:一是因為作者乃是從小就關心著我、並對我長大成人以及對寫作和文字工作形成某種偏愛習慣起著決定性影響的胞兄。做編輯,最忌諱的是感情用事,憑個人的好惡來增刪取舍、修改潤色。我一直在工作中恪守著這樣的職業道德。但這一次做不到了,麵對我一直十分崇敬的哥哥的這本文集,我覺得是字字珠璣,盡善盡美,哪怕是改動一兩處明顯的筆誤或文法上的欠缺,敲鍵盤的手指也在微微顫抖。也許這是成語“愛屋及烏”的作用吧。二是文集收錄文章的內容我大都比較熟悉。有一些在小時候就聽哥哥講過,有一些在他發表時就曾讀過,還有一些在他寫作或定稿之前我們就曾互相交流、討論過,因此感到十分親切。然而比較係統地瀏覽他幾乎盡其一生的全部文稿還是第一次,特別是其中還有不少我所未聞、未見過的新作,自然就更容易在思想和情感上產生共鳴。並由此有了一點要說些什麼的衝動。
這本文集並非一般常見的老年人在晚年所寫的回憶自己一生主要經曆的、帶有自傳性質的文字,而是實實在在的文章的“集成”。從這個角度講,遠非一般的回憶錄或時下流行的、某些名人的著作可比。小時候見哥哥早期的一篇日記,其中說到他的理想是做一名人民作家。現在看來,他的理想可以說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盡管這個作家的前麵還要加上“業餘”兩個字。
毫無疑問,從寫作的角度看,文集確實反映了作者在這方麵的豐碩成果。縱觀全書,處處真實、細膩,毫無矯揉造作之感,講情可催人淚下,講理則通達酣暢。某些理論文章的觀點即使從學術看也有其獨到之外和不菲人價值。然而這些遠不是這本文集的全部意義。俗話說“文如其人”、“言為心聲”。透過這些文章,我們似乎看到了作者從青年到老年幾乎涵蓋一生的信仰、情懷和精神追求。作為與作者有著手足親情的小弟,看到這些文章也不能不在心裏泛起陣陣漣漪的同時第一次試圖正麵深入到作者的內心世界,去解讀他心靈成長的全部曆程。
一個僅十幾歲的青年,為什麼在祖國需要的時候能夠毅然決然地中斷自己的中學學業,投筆從戎,去參加抗美援朝的偉大鬥爭?麵且據我所知,他主動報名參軍時是瞞著家裏人的,直到入朝參戰三個月後才寫信告訴父母。一個年僅十七歲的孩子在愛國之心與愛家之情發生激烈衝突時能夠毫不猶豫地舍棄後者,這絕不是當時所有的同齡人和現在的“小公主”、“小皇帝”們所能做到的。這種覺悟、決心和勇氣到底從何而來?
在作者的《自序》中說到他的讀書識字均源於母親的啟蒙教育。五、六歲時便開始背誦《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十幾歲就閱讀了《楊家將》、《說嶽全傳》等到古典曆史小說。這些民族傳統文化的熏陶除奠定了他一定的文化基礎外,還在潛移默化中培養了他正直、勇敢的做人品格和樸素的愛國主義思想。尤其是沈陽解放較早,在他讀小學和中學時又能及進接受了學校裏開設的政治教育課程。使他初步懂得了什麼是共產黨、什麼是新中國、什麼是階級、階級壓迫和階級鬥爭。在《回憶戴舒蔭老師》和《五十年的師生情》兩篇文章中也許可以找到一些答案。這種馬列主義和民族傳統文化教育的高度融合,不僅使他能夠在吸取傳統文化營養的同時自覺剔除了其中的封建糟粕,而且為其後來逐步確立科學、正確的的世界觀和人生觀奠定了牢固的思想基礎。也成為作者能夠自覺投身“抗美援朝,保家衛國”偉大鬥爭,在生與死、血與火的考驗麵前沒有絲毫猶豫和動搖的力量源泉。在《朝鮮戰地生活追憶》中記錄的每一個故事,每一段經曆幾乎都洋溢著作者這種無私無畏的情懷和精神。可以說,作者這個時候政治上已經成熟,無論在思想覺悟上還是實際行動中都已經具備了一個中共黨員的條件。也就是在朝鮮戰場上,他向黨組織第一次遞交了入黨申請書。
然而,由於各種因素的影響,他的這個願望竟然在三十年後才得以實現。在這將近人生二分之一的時間長河中,他經曆了種種挫折。部隊授銜時,同期戰友均授少尉,他隻能授準準尉、而後再晉升為少尉;在企業,可以參與黨委領導講和文件的起草、甚至參加黨委常委會議,但隻能以普通群眾的身份列席,如此等等,不一而足。這些曾使他痛苦、困惑甚至感到屈辱,但他對黨的信念沒有動搖,加入黨組織的決心沒有動搖。(見《畢生的追求》)甚至在黨內某些高官官僚主義嚴重,以權謀私,腐化墮落引起人民群眾強烈不滿時,他仍能正確分析和對待這種現象,在任何場合都沒有講過違背黨的政治紀律、有損黨的形象和威信的話。這種政治上的堅定即使在先於他入黨多年的人中恐怕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得到的。
《我是文人學者嗎?》是整個文集中給人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的佳作之一。近些年,由於拜金主義思潮的影響,在學術界也有人大作發財的文章,到處發函,“某某大作收入某論文集”;“某某人入選全國名人大辭典”牌子亮得耀眼,規模高得驚人。然而無論講得怎樣冠冕堂皇、天花亂墜,最終還是免不了要露出狐狸尾巴——要錢。也確實有一些人出於個人的某種需要,不惜重金(自己掏腰包的不多)去購買那些其實隻能用來唬人的“頭銜”和“榮譽稱號”。作者在這些數不清的“通知”和“邀請函”麵前卻毫不為所動。深知文人學者的稱號不是金錢所能買來的。而當一次真正的、不收任何費用的國家級相關會議邀請他參加進,他又覺得自己的學術水平和專業修養難以同與會的知名專家、學者同日而語,還是沒有應邀赴會。文章沒有正麵抨擊學術領域的這種不良風氣,但卻以自己的行動真正體現了文人學者應有的道德操守和治學精神,實際上已經回答了文章標題所提出的問題,且稍稍帶有一點幽默感。頗有些美國作家歐·享利短篇小說的風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