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7章 卷六十三(十五則)(2 / 3)

呂望非熊

自李瀚《蒙求》有“呂望非熊”之句,後來據以為用。然以史策考之,《六韜》第一篇《文韜》曰:“文王將田,史編布卜曰:‘田於渭陽,將大得焉。非龍非螭,非虎非羆,兆得公侯,天遺汝師。’文王曰:‘兆致是乎?’史編曰:‘編之太祖史疇,為禹占得皋陶兆。’”《史記》雲:“呂尚窮困年老,以漁釣幹西伯,西伯將出獵,卜之,曰:‘所獲非龍非螭,非虎非羆,所獲霸王之輔。’”後漢崔駰《達旨》,雲“漁父見兆於元龜”,注文乃引《史記》“非龍非螭,非熊非羆”為證。今之《史記》,蓋不然也。“非熊”出處,惟此而已。

唐曹因墓銘

慶元三年,信州上饒尉陳莊發土得唐碑,乃婦人為夫所作。其文曰:“君姓曹,名因,字鄙夫,世為鄱陽人。祖、父皆仕於唐高祖之朝,惟公三舉不第,居家以禮義自守。及卒於長安之道,朝廷公卿、鄉鄰耆舊,無不太息。惟予獨不然。謂其母曰:‘家有南畝,足以養其親;室有遺文,足以訓其子。肖形天地間,範圍陰陽內,死生聚散,特世態耳,何憂喜之有哉!’予姓周氏,公之妻室也。歸公八載,恩義有奪,故贈之銘曰:‘其生也天,其死也天,苟達此理,哀複何言!’”予案唐世上饒本隸饒州,其後分為信,故曹君為鄱陽人。婦人能文達理如此,惜其不傳,故書之,以裨圖誌之缺。

唐史省文之失

楊虞卿兄弟,怙李宗閔勢,為人所奔向。當時為之語曰:“欲入舉場,先問蘇、張,蘇、張尚可,三楊殺我。”而《新唐書》減去“先”字。李德裕《賜河北三鎮詔》曰:“勿為子孫之謀,欲存輔車之勢。”《新書》減去“欲”字。遂使兩者意義為不鏗鏘激越,此務省文之失也。

李德裕論命令

李德裕相武宗,言從計行。韋弘質建言宰相不可兼治錢穀,德裕奏言:“管仲明於治國,其語曰:‘國之重器,莫重於令。令重君尊,君尊國安。治人之本,莫要於令。故曰虧令者死,益令者死,不行令者死,留令者死,不從令者死,五者無赦。’又曰:‘令在上,而論可否在下,是主威下係於人也。’大和後,風俗浸敝,令出於上,非之在下,此敝不止,無以治國。臣謂製置職業,人主之柄,非小人所得幹,弘質賤臣,豈得以非所宜言,妄觸天聽,是輕宰相也。”德裕大意,欲朝廷尊,臣下肅,而政出宰相,故感憤切言之。予謂德裕當國,它相取充位而已。若如所言,則一命一令之出,臣下皆不得有言,諫官、禦史、給事、舍人之職廢矣。弘質位給事中,亦非賤臣。宜其一朝去位,遂罹抵巇,皆自取之也。

漢武唐德宗

漢張湯事武帝,舞文巧詆以輔法,所治夷滅者多,旋以罪受誅。上惜湯,稍進其子安世,擢為尚書令。安世宿衛忠正,肅敬不怠,勤勞國家,卒為重臣,其可大用不疑。而武帝之意,乃以父湯故耳。唐盧相德宗,奸邪險賊,為天下禍。以公議不容,譴逐致死。帝念之不忘,擢敘其子元輔,至兵部侍郎。元輔端靜介正,能紹其祖奕之忠規,陟之台省要官,宜也。而德宗之意,乃以父故爾。且武帝之世,群臣不幸而誅者,如莊助、朱買臣、吾丘壽王諸人,及考終名臣,如汲黯、鄭莊、董仲舒、卜式,未嚐恤其孤。德宗輔相之賢,如崔祐甫、李泌、陸贄,皆身沒則已。而獨於湯、二人倦倦如此,是可歎也!

諸公論唐肅宗

唐肅宗於幹戈之際,奪父位而代之。然尚有可諉者,曰:“欲收複兩京,非居尊位,不足以製命諸將耳。”至於上皇還居興慶,惡其與外人交通,劫徙之西內,不複定省,竟以怏怏而終,其不孝之惡,上通於天。是時,元次山作《中興頌》,所書天子幸蜀,太子即位於靈武,直指其事。殆與《洪範》雲“武王勝殷殺受”之辭同。其詞曰:“事有至難,宗廟再安,二聖重歡。”既言重歡,則知其不歡多矣,杜子美《杜鵑》詩:“我看禽鳥情,猶解事杜鵑。”傷之至矣。顏魯公《請立放生池表》雲:“一日三朝,大明天子之孝;問安視膳,不改家人之禮。”東坡以為彼知肅宗有愧於是也。黃魯直《題磨崖碑》,尤為深切。“撫軍監國太子事,何乃趣取大物為?事有至難天幸耳,上皇局脊還京師。南內淒涼幾苟活,高將軍去事尤危。臣結春秋二三策,臣甫《杜鵑》再拜詩。安知忠臣痛至骨,世上但賞瓊琚詞!”所以揭表肅宗之罪,極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