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段經曆,林徽因給胡適的信中說:“如你所說的,經驗是可寶貴的,但是價值的經驗全是痛苦換來的,我在這三年中真是得了不少經曆,但也夠苦了。經過了好些的變勵的環境和心理,我是如你說的老成了好些,換句話說便是會悟了從青年的Ideallstickase(理想主義階段)走到了成年的realistic(現實主義階段),做人便這樣做罷。Idealistic的夢停止了也就可以醫下了許多vanity(虛榮)這未始不是個好處”。
林徽因,給予我們很多美好的幻夢,而其實很多時光她都在美夢幻滅之時,是一個吃過很多苦經曆了很多風雨甚至傾城之亂的女子,但卻是化風雨如天女散花,讓我們隻看見她詩意的一生,幾乎都要忘記她渡風雨而來。
1927年年底梁啟超在北京為梁思成、林徽因的婚事舉辦了訂婚儀式,沒有主角的儀式,雙方家長仍然辦得莊重周全,梁啟超給他們寫信說了具體的情形:
“這幾天家裏忙著為思成行文定禮,已定本月十八日(陽曆)在京寓舉行。因婚禮十有八九是在美舉行,所以此次行文定禮特別莊嚴慎重些。晨起謁祖告聘,男女兩家皆用全帖遍拜長親,午間宴大賓,晚間家族歡宴……今將告廟文寫寄,可由思成保藏之作紀念。
聘禮我家用玉佩兩方,一紅一綠,林家初時擬用一玉印,後聞我家用雙佩,他家也用雙印。但因刻印好手難得,故暫且不刻,完其太璞。禮畢擬將兩家聘禮彙寄坎京,備結婚時佩帶,惟物品太貴重,深恐失落。屆時當與郵局及海關交涉,看能否確實擔保,若不能,即仍留兩家家長處,結婚後歸來,乃授予寶存……”
不過在一年前,從林徽因這裏失意離去的徐誌摩很快便與陸小曼結了婚,從一段感情上失去,就要從另一段感情上彌補。結婚前,徐誌摩給林徽因寫了一首詩《偶然》——
我是天空裏的一片雲,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驚異,
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記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有了一段新感情的徐誌摩,開始學著放下,放下舊愛,騰出心來愛上新人。當初的遇見,以為就是她了,一起要到老的人,可是一輩子那麼長,在終點之前,誰知道手上最後牽著的會是誰呢?徐誌摩跟遠在美國的林徽因說他要放手了,以前種種,都當夢幻吧,我隻是一朵雲飄過你的心空,過往無痕,再是驚濤萬裏的愛情,在情之盡頭,也會風流雲散。
而想當年,一個從中國跟著父親遠涉重洋來到英國的少女,一個放棄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的商科博士學位學習,也遠涉重洋來到英國跟從於哲學家羅素學習的青年,兩個人渡過萬水千山,在茫茫江湖上,如兩隻小船相遇、相知、短暫的交會,絢爛的一瞬,在一個人眼裏閃耀了一輩子,終究各自離去,她與他起源於偶然,終結於必然。
徐誌摩的這個告別不會太讓一個女子喜歡。徐誌摩的再婚,讓林徽因心裏有片片的失落如落葉飄下,一直知道那個人最終會從等待自己的地方離去,而等他真的離去時,被他站久的地方還是會落下深深的履痕。我對你的愛還未生,就已告罄,來生請等等遲到的我。
此時,巧逢胡適再次赴美,林徽因邀請他去費城教育會演講。林徽因其實是想跟胡適了解國內的一些情況,尤其是那個曾經如風吹雲朵追逐著自己的人,他的結婚讓曾經的深情風止雲散,這在林徽因心裏有不小的衝擊。談話之前,林徽娘因給胡適寫信道:“我這三年殘酷的遭遇給我許多煩惱和苦痛。我想你一定能夠原諒我對於你到美的踴躍。我願意見著你,我願聽到我所狂念的北京的聲音和消息,你不以為太過吧?”
離開徐誌摩這三年,林徽因經曆了太多的風雨,即便身邊仍有一傘可供自己躲避,但淒風苦雨中,林徽因有時也會回憶起徐誌摩,因為有徐誌摩在的日子,歲月靜好,青春正貌美如花。她以為她一直在回憶那個人,其實她隻是在懷念那一段有他在身畔照亮的年華。
所以在談話之後,林徽因給胡適寫信說:“那天所談的一切——宗教、人事、教育到政治——我全都忘不了的尤其是‘人事’。一切的事情我從前不明白現在已清楚了許多,就還有要說要問,也就讓他們去,不說不問了。‘讓過去的算過去的’這是誌摩的一句現成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