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記憶的梗上,那兩三朵娉婷(3)(1 / 3)

然而在詩意的疆土裏如此縱橫馳騁的林徽因,在現實之中,不過是對著門框上的兩根蛛絲,對著由蛛絲牽到的一枝梅花端坐神遊的女子,而她正是從如此樸素的現實裏,踹開了時間之門越今穿昔、衝開了宇宙之扉穿雲裂星:“由過去牽到將來,意識的,非意識的,由門框梅花牽出宇宙,浮雲滄波蹤跡不定。是人性,藝本,還是哲學,你也無暇計較,你不能製止你情緒的充溢,思想的馳騁,蛛絲梅花竟然是瞬息可以千裏!”

1937年的春天,林徽因又踏上香山,年年春天都如燕子再回這裏,隻為追尋上一個春天的記憶,可是用翅羽量了又量,春天的錦緞繁花不減,卻漸暗淡:

不過是去年的春天,花香,

紅白的相間著一條小曲徑,

在今天這蒼白的下午,再一次登山

回頭看,小山前一片鬆風

就吹成長長的距離,在自己身旁。

人去時,孔雀綠的園門,白丁香花,

相伴著動人的細致,在此時,

又一次湖水將解的季候,已全變了畫。

時間裏懸掛,迎麵陽光不來,

就是來了也是斜抹一行沉寂記憶,樹下。

這個春天,林徽因對著北京這座老城,有了諸多的不耐:

時代把握不住時代自己的煩惱,——

輕率的不滿,就不叫它這時代牢騷——

偏又流成憤怨,聚一堆黑色的濃煙

噴出煙囪,那矗立的新觀念,在古城樓對麵!

怪得這嫩灰色一片,帶疑問的春天

要泥黃色風沙,順著白洋灰街沿,

再低著頭去尋覓那已失落了的浪漫

到藍布棉簾子,萬字欄杆,仍上老店鋪門檻?

尋去,不必有新奇的新發現,舊有保障

即使古老些,需要翡翠色甘蔗做拐杖

來支撐城牆下小果攤,那紅鮮的冰糖葫蘆

仍然光耀,串串如同舊珊瑚,還不怕新時代的塵土。

北京的春天是讓人灰頭土臉的春天,漫天刮著的是有著詩意的名字的醒樹風,它不僅讓樹醒來,讓被冬雪壓服的塵灰也醒過神來,乘風奮戰,殺得人間早開的花朵七零八落。而新時代騎著黑煙滾滾而來,林徽因已經隱隱感覺它將橫掃千軍萬馬,另換上新時代的堅甲利兵,一個柔軟的時代將要被一個堅硬的時代所攻克,而這種勝利,多年後,讓林徽因欣喜,但也讓她扼腕長歎,抱憾而死。因為她還要保留這座古城樓,她不想讓一個曾經輝煌的時代,在曆史滾滾的車輪之下,在新時代的意氣風發前,連自己曾經的冠冕都不能留下。

而這一年,林徽因將遇見她夢寐的冠冕,她尋找了許久等待了許久,卻沒想到竟在城傾之前遇見它。

這麼多年以來,林徽因和梁思成一直都在苦苦尋找一座大唐的木構建築,那個時代雍容華貴,總當留下一些鳳毛麟角讓後人瞻仰。而當時日本人已經斷言中國已無唐代的木構建築,唐製的木質建築隻有日本才有。

梁思成和林徽因他們遇見了宋代的薊縣獨樂寺、遼代的應縣木塔,卻遲遲未能再把時間往前推移一個朝代。而當梁思成在讀伯希和的《敦煌石窟圖像》時,一幅宋代壁畫《五台山圖》中的大佛光寺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從其他記載裏得知這座佛光寺不在五台山中心區,而在山外,有可能因為這一個遺留在外,僧人沒有香火錢修繕寺廟,就會遺留下一個時代的奇跡。這座佛光寺也許就是他們夢寐中的唐朝大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