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自己小角隅再用精致鮮豔來結采,
不為著銳的傷感,僅是鈍的還有剩餘下!
明知道房裏的靜定,像弄錯了季節,
氣氛中故鄉失得更遠些,時間倒著懸掛;
過年也不像過年,看出燈籠在燃燒著點點血,
簾垂花下已記不起舊時熱情、舊日的話。
如果心頭再旋轉著熟識舊時的芳菲,
模糊如條小徑越過無數道籬笆,
紛壇的花葉枝條,草看弄得人昏迷,
今日的腳步,再不甘重踏上前時的泥沙。
月色已凍住,指著各處山頭,河水更零亂,
關心的是馬蹄平原上辛苦,無響在刻畫,
除夕的花已不是花,僅一句言語梗在這裏,
抖戰著千萬人的憂患,每個心頭上牽掛。
這段時間,一停下奔逃的腳步,林徽因就會寫詩。因為她想要為這個時代留下一曲配樂,隻因她行過,她就不讓它喑啞無歌,林徽因說:“回頭再看到祖宗傳流下那神氣的衣缽,怎不覺得慚愧!說世亂,杜老頭子過的是什麼日子!辛稼軒當日的憤慨當使我們同情!……何必訴,訴不完。難道現在我們這時代沒有形形色色的人物,喜劇悲劇般的人生作題?難道我們現時沒有美麗,沒有風雅,沒有醜陋,恐慌,沒有感慨,沒有希望?!難道連經這些天災戰禍,我 們都不會描述,身受這許多刺骨的辱痛,我們都不會憤慨高歌迸出一縷滾沸的血流?!
難道我們真麻木了不成?難道我們這時代的語辭真貧窮得不能達意?難道我們這時代真沒有學問真沒有文章?!朋友們努力挺出一根活的萌芽來,記著這個時代是我們的。”
因為在巡津街經常遭到日機轟炸,有一次躺在樹下躲避時竟眼睜睜看著炸彈落下來,讓一家人感到異常恐怖。1939年秋,林徽因一家和營造學社一起搬到了昆明郊區龍泉鎮附近的麥地村。
他們住在麥地村的一個尼姑庵裏,把供著菩薩的大殿當作營造學社的畫圖室。
條件如此簡陋,也不妨礙林徽因一顆熱愛生活的心,她請了木工裝修了房子,把小窗戶改成大窗戶裝上玻璃,還做了個小書架,在下麵的木凳上鋪上一些飾布,在這個煥然一新的屋子裏,林徽因給孩子們講解了戰國策。
在兵荒馬亂的時刻,林徽因從不放棄對事業的執著對生活的熱愛,她在文章裏說:“我認得有個人,很尋常地過著國難日子的尋常人,寫信給他朋友說,他的嗓子雖然總是那麼幹啞,他卻要啞著嗓子私下告訴他的朋友:他感到無論如何在這時候,他為這可愛的老國家帶著血活著,或流著血或不流著血死去,他都覺到榮耀,異於尋常的,他現在對於生與死都必然感到滿足。這話或許可以在許多心弦上叩起回響,我常思索這簡單樸實的情感是從哪裏來的。信念?像一道泉流透過意識,我開始明了理智同熱血的衝動以外,還有個純真的力量的出處。信心產生力量,又可儲蓄力量。
信仰坐在我們中間多少時候了,你我可曾覺察到?信仰所給予我們的力量不也正是那堅忍韌性的倔強?我們都相信,我們隻要都為它忠貞地活著或死去,我們的大國家自會永遠地向前邁進,由一個時代到又一個時代。我們在這生是如此艱難,死是這樣容易的時候,彼此仍會微笑點頭的緣故也就在這裏吧?現在生活既這樣的彼此患難同味,這信心自是,我們此時最主要的聯係,不信你問他為什麼仍這樣硬朗地活著,他的回答自然也是你的回答,如果他也問你。”
林徽因,這個坐在窗台前看蛛絲與梅花的女子,此時曾經梅花暗香浮動般的人生在風推雲滾麵前被拆解成有如蛛絲的經縷,拋之於浮世的滄海,做那船行的波紋,去探尋命運驚濤駭浪的深度,自己濟度自己,行過時代顛覆人生的洪流。
在麥地村一直住到1940年5月份。因房子不夠住,林徽因一家又搬到兩裏路外地龍頭村,也就是現在的龍泉鎮。他們向隔壁的李姓地主借了一塊地,拿出全部積蓄蓋了一所房子,條件是他們走後房子就歸這個地主。而這是兩位建築師一生中為自己設計建造的唯一一所房子。林徽因給說建造房子時:“我們為了所需要的每一塊木板、每一塊磚頭和每一顆釘子而奮鬥,還得參加運送材料和實際的木匠活和石匠活。”
不久,金嶽霖也來到龍頭村,緊靠著他們蓋了一間“耳房”居住,又跟在北平時一樣,隔牆而住。
林徽因寫信給費正清講述金嶽霖在這裏的生活:“可憐的老金每天早晨在城裏有課,常常要在早上五點半從這個村子出發,而沒來得及上課空襲又開始了,然後就得跟著一群人奔向另一個方向的另一座城門、另一座小山,直到下午五點半,再繞許多路走回這個村子,一整天沒吃、沒喝、沒工作、沒休息,什麼都沒有!這就是生活。”
三個人傾城之前就相依為命,而傾城以後,也還是相依為命,攜手險渡亂世。他們之間的感情已經超越了當初偶爾衝動時噴發的愛情,而是化作廣天闊地包容蒼痍的親情。蕭乾說他們三人:“林徽因坦蕩,金嶽霖克製,梁思成寬容,三人皆誠信磊落之君,沒有見過這樣的‘三角’。”林徽因的堂弟林宣也說“林徽因修飾梁思成,梁思成修飾林徽因,金嶽霖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