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不平凡
冬天來了,北風呼嘯,一陣煙兒泡(北大荒特有的暴風雪)卷起遍地雪沙,漫天飛灑,一時天昏地暗,不辨東西南北,人們即使付出全身精力,也難站得穩身體,北大荒的嚴寒是不會對任何人讓步的。但北大荒人卻能驕傲地享受著勝利者的幸福。在零下卅度,胡子眉毛沾滿了雪花,眼睫毛凝成了兩排細細的冰棍,可是汗水依然打濕了額上的短發,而又凍在額上。襯衣被汗水濕透了;罩在外邊的毛衣或絨衣後背上是厚厚的一層雪白的霜花。上山伐木,野外刈草,取石開渠,這些都是隻有被挑選出來的年輕棒小夥子,才能爭得的鏖戰權力;可是已經為自己闖開了勞動閘門的杜晚香,也象小夥子一樣,勇敢地投入到這一些洶湧的勞動波濤,踏千層浪,攀萬仞峰。就這樣冬去夏來,年複一年,杜晚香在平凡的崗位上,做出了不平凡的成績。她總是從容不迫,沉靜地跨越過去,遠遠地走在同伴們的頭前。心服她的,越來越服;不服她的,那就努力追趕吧。杜晚香在激流中湧進,在湧進中振奮起無窮力量。她總是在她遇到的各種各式的人和事物中,顯出她寬大的胸懷;她隻是悄悄地為這個人、為那個人做些她認為應該做的小事。可是一到年終評比,也總是象泉水一樣,從這裏那裏冒出來數不清的頌揚。說起來事情很平常,但一思量,人人都會覺得這是一般人不容易做到的。於是不管她自己怎樣謙虛,她總是被全體一致地推選出來。她是隊的,然後又是農場的、全墾區的標兵了。看起來杜晚香象開順風船似地青雲直上,實際同長江大河一樣有暗流險灘。杜晚香也常常在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上遇到麻煩,她也就從這裏鍛煉成長的。她原是一個溫和的人,從來不同人吵嘴打架,鬧意見,可是家屬隊伍也不是好領導的。有一次,她遇上一個偷公家東西的人,她上去好言好語勸阻,誰知那個人反而大耍威風,罵她多管閑事。她氣得直發抖,紅著臉,拉著那隻偷東西的手,沉重而嚴厲的嗬叱道:“怎麼能這樣呢?這是公家的東西,誰也不能拿,快放回去!”她的正氣壓倒了對手,那人軟了下來,灰溜溜地走了。在低標準那年,農場糧食供應標準降低了,李桂的父母又從鄉下遷來,他們還生了一個女孩,生活一時困難些。秋收以後,許多人到收割了的地裏去撿點糧食,這年因為雨水多,機器收割不幹淨,地塊不大能撿得不少,李桂的父親跟著去撿點。後來一些職工也利用休息時間去撿,到晚邊,大包小包、麻布口袋都背回自己家裏去。杜晚香也跟著去,她眼快手勤,撿得比別人多,可是她卻把撿來的黃豆、麥粒,一麻袋一麻袋的扛到場院去了。於是有人指著她瘦伶伶的背影笑她傻,有人背地罵她討好出風頭。家庭裏也鬧開了矛盾。婆婆不作飯了,說哪有婆婆作飯給媳婦吃的?公公不吃飯了,說省給小的吃。李桂站在父母一邊,嘮嘮叨叨說:“公家擱下的糧食,大家撿一點回家,算不了什麼,你自己不去撿也行,何必辛辛苦苦撿來交公,背後惹人埋怨……”杜晚香不顧別人笑罵,好言好語說服家庭,照舊去撿,撿了交到場院。她說:“這是國家的糧食。我們是國營農場的工人,要看到六億人口嗬!我們農場職工的口糧標準,已經比哪裏都要高。”眼睛大了,身子瘦了的杜晚香硬是影響了許多人,連小學校的學生也組織起來為國家去撿糧。
有一年,農場裏來了許多大城市的知識青年,大都是中學畢業生,懂得許多名詞,會說會道,能歌能舞,好不天真活潑,十三隊來了二十多個這樣天之驕子的姑娘,杜晚香被分配給她們當組長,帶領她們勞動、學習,照顧她們的生活。姑娘們一聽介紹,好不驚異嗬!什麼,這個土裏土氣、一點也不起眼的小個兒女子也是共產黨員,全墾區的標兵?真看不出!唉,還有一個不壞的名字咧,也不知道誰給取的!
這群多變的女孩子,開頭高高興興地玩了幾天,後來有的想家了,有的哼著不知道何人編的歌,什麼“誰的青春誰不愛惜……”
她們開始了幾天,也還喜歡過她們的組長,覺得她誠懇嚴肅、和藹可親、工作細致,可是慢慢地,老看著她的打過補釘的藍布衣服,和那不時興的發式不順眼。唉,真是毫無風趣!杜晚香耐心地向她們講農場的建場事跡,講王震部長,講老紅軍場長……凡是她聽到的,感動過她的,教育了她的那些有偉大人格的人們的往事。有的人愛聽,決心振作起來,學習老紅軍。可也有人嫌她噦嗦,噘嘴望著她冷笑:“哼!一個半文盲,土包子,家屬婦女,跟我們上什麼政治課?讓你帶領勞動,就算客氣了,也不拿鏡子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