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上時政疏(1 / 2)

【題解】

宋仁宗嘉祐六年(1061年),王安石繼上萬言書之後,又寫了《上時政疏》。

這篇奏章從另一角度,即從總結曆史的經驗教訓的角度,來論述宋朝變法革新的迫切性。這篇奏章的中心內容,是從分析晉武帝司馬炎、梁武帝蕭衍、唐明皇李隆基等古代君主喪失政權的曆史事例,引出“因循苟且,逸豫無為”必然招致危亡的結論。使仁宗感到變法革新的迫切性,“有為之時,莫急於今日。過今日,則臣恐亦有無所及之悔。”立即著手變法,“眾建賢才”,“大明法度”。

【原文】

年月日,具位臣某昧死再拜上疏尊號皇帝陛下[1]:臣竊觀自古人主享國[2]日久,無至誠惻怛憂天下之心[3],雖無暴政虐刑加於百姓,而天下未嚐不亂。自秦已下,享國日久者,有晉之武帝[4]、梁之武帝[5]、唐之明皇[6]。此三帝者,皆聰明智略有功之主也。享國日久,內外無患,因循苟且,無至誠惻怛憂天下之心,趨過目前,而不為久遠之計,自以禍災可以無及其身,往往身遇災禍而悔無所及。雖或僅得身免,而宗廟[7]固已毀辱,而妻子固以困窮,天下之民固以膏血塗草野[8],而生者不能自脫於困餓劫束之患矣。夫為人子孫,使其宗廟毀辱;為人父母,使其比屋死亡,此豈仁孝之主所宜忍者乎?然而晉、梁、唐之三帝以晏然[9]致此者,自以為其禍災可以不至於此,而不自知忽然已至也。

蓋夫天下至大器[10]也,非大明法度,不足以維持,非眾建賢才,不足以保守。苟無至誠惻怛憂天下之心,則不能詢考[11]賢才,講求法度。賢才不用,法度不修,偷假歲月[12],則幸或可以無他,曠日持久[13],則未嚐不終於大亂。

伏惟皇帝陛下有恭儉之德,有聰明睿智之才,有仁民愛物之意。然享國日久矣,此誠當惻怛憂天下,而以晉、梁、唐三帝為戒之時。以臣所見,方今朝廷之位,未可謂能得賢才,政事所施,未可謂能合法度。官亂於上,民貧於下,風俗日以薄,才力日以困窮,而陛下高居深拱[14],未嚐有詢考講求之意。此臣所以竊為陛下計,而不能無慨然者也。

夫因循苟且,逸豫而無為[15],可以徼幸一時,而不可以曠日持久。晉、梁、唐三帝者,不知慮此,故災稔禍變,生於一時,則雖欲複詢考講求以自救,而已無所及矣!以古準今,則天下安危治亂,尚可以有為。有為之時,莫急於今日。過今日,則臣恐亦有無所及之悔矣。然則以至誠詢考,而眾建賢才,以至誠講求,而大明法度,陛下今日其可以不汲汲[16]乎?《書》曰:“若藥不瞑眩,厥疾弗瘳。[17]”臣願陛下以終身之狼疾[18]為憂,而不以一日之暝眩為苦。

臣既蒙陛下采擢,使備從官[19],朝廷治亂安危,臣實預其榮辱。此臣所以不敢避進越之罪,而忘盡規之義。伏惟陛下深思臣言,以自警戒,則天下幸甚!

【注釋】

[1]陛下:對帝王的尊稱。陛(bì),帝王宮殿的台階。稱“陛下”,表示對皇帝的尊敬。[2]人主享國:人主,皇帝。享國,享有國家的統治權,指皇帝在位之年。

[3]至誠惻怛憂天下之心:十心真誠地為天下憂慮的心思。至誠,最真誠。惻怛,憂傷,同情。《禮記·問喪》:“惻怛之心,痛疾之意。”[4]晉之武帝:晉武帝司馬炎(公元236—290年),是晉朝的建立者,在位26年。在位時,規定按官品高低占田,準許依官品蔭庇親屬,不納賦稅,加強了門閥製度,又大封宗室。生活荒淫。死後不久,全國就重新陷入分裂混戰局麵。[5]梁之武帝:梁武帝蕭衍(公元464—549年),南朝梁的建立者,公元502—549年在位,在位47年。他迷信佛教,不理政事。後來叛將侯景引兵渡江,攻破都城,他被包圍,餓死在南京的台城。[6]唐之明皇:唐明皇李隆基(公元685—762年),公元712—756

年在位,在位44年。初期他整頓後周弊政,社會經濟得到發展,史稱“開元之治”。晚年任用李林甫、楊國忠執政,政治腐敗,愛好聲色,造成“安史之亂”,幾乎亡國。[7]宗廟:皇帝祭祀祖宗的廟宇,象征封建國家。[8]膏血塗草野:血肉塗滿草野。指人民死於戰亂。[9]晏然:安然,安逸的樣子。[10]大器:寶貴的器物。這裏比喻國家政權。《荀子·王霸》:“國者,天下之大器也。”[11]詢考:詢問考查。[12]偷假歲月:偷閑過日子。[13]曠日持久:空廢時日,拖延很久。[14]高居深拱:高高在上,無所事事。深拱,兩手交叉合抱,比喻無所作為。[15]逸豫而無為:享樂安逸,無所作為。[16]汲汲:心情急切的樣子。[17]若藥不瞑眩,厥疾弗瘳:這是《尚書·說命》篇裏的話,意思是:如果吃了藥不感到頭昏眼花,他的病就不會痊愈。瞑眩,昏亂。厥,其。瘳,病愈。[18]狼疾:凶險的疾病。《孟子·告子上》:“養其一指而失其肩背,而不知也,則為狼疾人也。”[19]從官:侍從官。1061年王安石任知製誥,給皇帝起草文件,即侍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