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了半年,退休的父親終於憋不住了。
初秋的一個清晨,父親晨練完從街上帶回了鋤頭和鏟子、筲箕,開始了他的菜園子工程。菜園建在樓頂,用父親的話來說,既可以隔熱,又可以吃上自家種的放心菜,還可以鍛煉身體,一舉幾得,何樂不為。泥土是父親和母親從遠處的山腳,一筲箕一筲箕挑回來的,花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菜園才初具規模。那年冬天,我們全家圍在爐子邊吃上了父親種出來的大白菜和紅蘿卜。餐桌上,父親立下豪言:“以後家裏要吃的蔬菜我包了,想吃什麼我就種什麼,讓你們天天吃上放心菜。”
又是一年春暖花開,父親對園子進行了一番周密的規劃。早晚有事無事都要去頂樓看他的這些寶貝,給它們澆水施肥。沒多久,園子就有了星星點點的綠意,那些綠慢慢地彙在一起,擠出一個葳蕤地春天。
一日,父親汗流浹背地從街上帶回一捆不起眼的小植物,一尺來高,光禿禿的枝杆。父親神秘地說:“這是海南來的辣椒樹種,可以長到1米多高,耐熱不怕幹旱,最適合栽在我們的菜地了。它最大的好處就是一年四季都開花結子。那人本來要20元一棵的,我與他磨了半天,說是一手買50棵,他才肯10元一棵賣給我。”父親一副揀了大便宜的樣子,“如果這些樹種能在我們地裏成活,你這個辣椒蟲就不用擔心沒新鮮辣椒吃了。”說完,父親用他的手指在我鼻頭上刮了一下。話是這樣說,可這海南辣椒真就那麼神?它到了冬天就不會枯死?我和母親都持懷疑的態度。父親卻信心十足:“他那有照片的,那上麵的辣椒樹比人還高,上麵可都掛滿了紅豔豔的辣椒,你們是沒看見,那個辣椒結的太招人愛了。放心,隻要海南的風一吹到我們這,這些樹種就會發芽,用不了多長時間我們就可以吃上海南辣椒了。”
園子裏的作物都已開花,這些辣椒樹又種在那裏?幾經考慮,父親決定挖掉原來栽種的本地辣椒。就是嘛,有了海南一年四季不敗的辣椒樹,還要本地的這些辣椒做什麼。挖掉了已經開出小白花的本地辣椒樹,園子露出一大片的褐色,栽進海南辣椒樹,那些光禿禿的枝杆,並沒有讓園子顯得現得協調起來。
於是,我們天天盼著海南的風快點吹到我們這,餐桌上已經陸陸續續出現父親園子裏產的時令蔬菜,今天是兩根黃瓜,明天是幾個茄子,後天又是絲瓜。可海南的風卻忘了要經我家的樓頂。這期間,母親曾幾次建議父親挖掉那些海南辣椒樹,重新下種,但都被父親給阻擋了。夏至,園子裏到處是亮晃晃的陽光,一股股蒸汽不停地往上冒,海南辣椒的枝杆已經打皺,幹枯。父親蹲在那些海南辣椒樹種邊做著最後的搜尋。
“發芽了發芽了!我的海南辣椒發芽了!”50棵海南辣椒中還真的有兩棵辣椒樹發了芽,枝條的邊緣有個小小的芽孢,爆出一點微弱的綠色。隻是新發出來的那些葉子,怎麼看都不像辣椒的葉子。也許這就是海南辣椒與眾不同的地方吧。父親更是把那兩棵海南辣椒看作珍寶,澆水更勤了,一心等著所有的海南辣椒樹種成活,結出我們夢寐的海南辣椒來。
一天,母親背著父親,叫上我,說不能因為那些海南辣椒而把園子給荒了。母親說海南辣椒四個字的時候,透著深深的無奈。我撥出第一棵海南辣椒樹的時候,驚訝了,這些那裏是什麼樹種,明明隻是一根被削尖了的枝條,也不知道他們從那裏弄來了根須,把這根枝條插在了根須裏充當樹種。48棵樹種挖完,棵棵如此,我不得不佩服那兩棵發芽的枝條,海南辣椒的生命力也真夠頑強的,爬山涉水,背井離鄉多日後的枝條竟能在異鄉貧瘠的土地上存活,著實難得。
秋風起,兩顆海南辣椒樹已長得很茂盛,枝葉間藏著一些綠色的紫色的花苞。其實這時候,我們早已經知道那根本不是什麼海南辣椒,而是兩株本地的野生木槿。
母親不止一次地說過,挖了這兩棵木槿吧,挺占地方的。可父親就是不同意。
木槿開出紫紅色的花,鮮豔奪目。母親一見那些花就說:“看見這花就像看見了那些騙子裂歪了的嘴巴,想著心裏就來氣。”
“不,這也是一道風景嘛。”父親卻笑嗬嗬地說,“我們的菜園還是花園,怡情怡性,有什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