聾女有個屋,是娘家給她的陪嫁。
聾女也不全聾,如果有人像張飛、李逵那般吼出話來,她就能聽見。聾女打小跟著哥哥學會了識字、寫字,她還能看著別人的嘴唇猜測別人說話的意思。雖說她能用不太準確的音說出話來,可大家還是習慣叫她聾女。
聾女十八歲那年,媒人介紹,找了個民辦教師,娘家就把臨街的一所大木屋給了她。
婚後半年,那民辦教師調進了鎮中心完小,轉了正。民辦教師進城,眼界寬了。看見相擁而過的情侶交頭接耳,低聲細語,便打心眼裏羨慕。聾女給民辦教師生兒子的時候,民辦教師在外麵找了情人。聾女無法忍受,就與他離了婚。
聾女帶著兒子生活,日子過得很艱難,就思忖著把那木屋租了。
聾女的屋在小鎮的中心,可以做門麵。很快的就有人來找聾女商議了,來人挺會砍價,說瞧這屋頂還得揀瓦,得多少工時費?這屋一月比別人得多不少電費吧。聾女心裏明白,她的木屋雖然寬敞,卻很破舊,屋頂又漏雨,房子又黑,許是為了應景,那幾根橫梁還時不時飄些塵埃下來,就沒計較。
房客做事很利索,用彩條布一封,點上幾盞節能燈,屋子立馬變了樣。收拾完,搬來幾台遊戲機,掛上了遊戲廳的牌子,放了幾串鞭炮,算是開張了。
聾女每天過來過去,看著屋裏麵人頭顫動,便動了心思。她進去對遊戲機老板說,這屋你得退我了。遊戲機老板就大聲地說還沒到期呀。聾女卻故意裝著沒聽見,自顧自地說這屋年歲久了,大梁歪了,我準備翻修。遊戲機老板再大聲地說房子的租期還沒到。聾女照舊不理,我看你這個月完了就搬走吧。遊戲機老板氣不打一處來,大聲說你怎麼能這樣啊。聲音大的旁人都以為聾女遭到了遊戲機老板地欺負。來玩遊戲的人看上了熱鬧,房客知道這樣下去還要影響收入,就輕輕地說了聲,我加你房租還不行嗎?這回聾女“聽”見了,笑了。她豎起一手指頭說,一千、一年加一千吧。遊戲機老板無奈地付了錢。
聾女的兒子一天天長大,都過了說話的年齡,那嘴巴怎麼撬都撬不出一個字來。聾女急得拽了兒子到處找醫生,她怕到時候說不清楚,就找了張硬卡紙寫著“隻要我的兒子可以說話,我給你磕頭,花多少錢都行。”醫生告訴她,孩子是遺傳,沒法治。聾女沒了辦法,終日以淚洗麵,呀呀地說,不能讓兒子再走我的路了。聾兒子走過來朝她擺著手,呀呀地勸慰聾女,聾女卻哭得更傷心了。
聾女的屋搖搖欲墜,房客開始擔心,重新找了門麵,搬走了。
鎮上的人可憐聾女,隻要有人租房子,大家就把他往聾女家帶。但是始終沒有租出去。
聾兒子已經長到了二十歲,很英俊。但是,因為是聾子,一直沒人來提親。
這時,小鎮要通高速公路,人一下子就多了起來。很多人都在家裏開起了臨時旅館。聾女咬了咬牙,掏出了全部的家底兒,又進儲蓄所借了點錢,把木屋拆了,終於建起一幢門麵房。屋裏麵刷得白白的,安著新潮的拉閘門,美觀的鋁合金窗子,外牆邊還貼著白白的瓷磚,在陽光的照射下特紮眼。
這回聾女的屋租了個好價錢,房客開起了一個很像樣的飲食店,生意好得不得了。
這幾天,聾女一直觀察一個女服務員,越看越喜歡,胖胖的,會招呼客人,幹活又利索,再仔細看看那女服務員該圓的地方也圓了,該翹的地方也翹了,她就想到了自己的聾兒子。聾女托人介紹,如果那服務員肯給她當媳婦的話,進門就當家。
沒等媒人回話,女服務員便辭職了。站在女服務員忙碌過的地方,聾女有點茫然,望望聾兒子,卻是很高興地揮著雙手,與一個陌生的食客說著什麼。
於是,聾女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