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表示安居大山的決心,她和當地的一位同誌結了婚,希望丈夫能幫助她熟悉陌生的大山。誰知她的丈夫偏偏被調往城裏工作,生活的一次錯位使得他們分居了20年之久。

路再彎也得走,天地再小也得生活呀。她終於以高中文化、用熱愛大山之心換來了當地遭人眼紅的民辦老師的資格,率領一群野孩子走進了牛棚改裝的學校,唱出了這裏的第一聲教育之歌。

可是,這裏還有很多山民並不以為知識能驅趕他們的貧窮與落後,任憑自己的後代把金色的童年泡在小溪中,騎在牛背上,落在嬉鬧裏,埋在田野中,任憑這些可愛的孩子將本應萌動的求知欲望失落在春的枝頭,沉睡在山風吹拂的搖籃中。

海燕望著門外看熱鬧的奶奶、大嫂,望著隔窗學舌的孩子,心裏泛出一種說不出的苦澀。“該對他們說什麼呢?說宇宙?說飛船?說過去?還是說將來?”樸實的山民暫時還沒有想到那麼多、那麼遠。他們隻知道海燕讀了那麼多書,不也下放了嗎?

是啊,說得清的事,一說就清,說不清的事,永遠也說不清。

為了使學校多一點誘惑力,海燕把自己準備修房子的木材全部捐獻給學校,並帶領學生上山下地,用自己的雙手改變學校麵貌。她的精神感動了大隊領導,給學校分了一部分山地和田土,不到三年工夫,學校的三勤收入就達三千多元。她作出了孩子們免費上學的決定。海燕終於用自己的行動撬開了拒學的封閉之門,山民們紛紛將自己的後代送入學校,孩子們到底登上了知識的第一級階梯。

學生一天天多了,她卻越來越忙了。麵對這一人一校,她得把心分成三份呀。一份給一年級,一份給二年級,還有一份給大哥哥大姐姐們。學生們可以休息,她可不能休息。每天放學,山民們都還勞累在大山之中,有誰能顧得上這些孩子呢?也許是女性的善良、母親的柔腸、教師的天職在迫使著她,此時此刻,她總是忘不了那湍急的溪水、危險的跳橋……如果溪水有情,一定會熟悉她的體溫;倘若石頭有愛,一定會感受到她的心跳。夜裏,大山安靜了,教室隔壁的小房子隻留下她的孤獨。她該想想丈夫、兒子和一家的生計了。可是她的丈夫隻習慣在政治思想上幫助她,而不願意在經濟上支持她。身邊四個兒女的生活重擔統統壓在了她的身上,嚴峻的生活教會了一個城裏姑娘不曾見過也無法承受的一切……該播種了,上課鈴偏偏又響了,她隻得告別尚未犁完的土地,去回答那一雙雙尋找秘密的小眼睛。多年來,她不僅用汗水萌發了孩子們心中的知識幼芽,而且還以慈母般的愛將病了的學生一次又一次地送往十幾裏外的醫院。獻給他人的愛太多了,留給自己的也就少了。她後悔沒有及時治好大女兒的痙攣病,她遺憾不曾很好地輔導過小兒子的學習,她內疚等待小女兒每周回家的是一大堆做不完的家務事,她詛咒自己沒有能聽見大兒子臨終時的呻吟與呼喚。

她問大山,問森林:我能做一位好老師,為什麼不能當一位好媽媽呢?

風風雨雨的歲月漸漸動搖了她紮根大山的決心,她產生了飛出大山的念頭……可是,當那條熟悉的跳橋出現在她麵前時,當那條熟悉的小溪橫在她的眼前時,她想起了那群放學回家的小孩,想起了無人上課的學生,想起了給她送菜的奶奶、大叔,想起了關心她的領導和為學校獻工捐料的山民……她的雙腳被無數根情感線拉扯著,終於停留在通向山外的小石橋旁。

“回來了。”等候在村頭的山民笑了;

“回來了。”等候在坡前的學生樂了。

她的愛人也學會了怎樣做一個合格的丈夫,主動從城裏調回大山,希望能補償妻子失去的溫暖,希望能減少海燕的一份辛勞。

從此,海燕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教學上,馬頭堖學校的“鞏固率”、“合格率”、“普及率”高達100%。1984年以來,該校學生的平均成績在全鄉名列前茅。

第一個教師節,她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1986年,她從民辦老師轉為國家正式老師。

1988年,她被評為湖南省特級勞模和全國德育先進工作者。她用心血染紅了一本本榮譽證書,她用淚水和汗水記錄了23個不平凡的年頭。

“海燕成功了,該換個地方了吧。”

“海燕出了名,該飛向大海了。”

然而,她現在已離不開這群孩子,離不開這間小屋,離不開這座大山。她要把一個人民教師的愛留在這裏,把一個共產黨員的愛留在這裏,永遠留在這裏。

黃昏後的彩霞

太陽下山了,他也下山了,隻留下一片七彩晚霞,好久都沒有消失。那晚霞像火,燒完了他的43個春秋,那晚霞像血,記錄著一個普通黨員的好多故事。

他叫鍾發來,生前是桃源縣馬鬃嶺鄉黨委委員、武裝部長。聽他媽媽說,43年前,他和太陽一起升起在基隆鄉的這片小丘陵裏。從此,他在這片陽光下長大,在這片陽光下參軍、入黨,從這片陽光下走向山外,又從這片陽光下走回山裏。可是,1993年12月的日曆上寫完了他生命的最後一頁,他因積勞成疾,醫治無效而病逝。從此,太陽出山,他再也不能出山,太陽升起,他再也不能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