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報告重要機密(5)(1 / 3)

夏爾爵士遵守早睡早起的習慣,睡眠質量很高,但他吃得很少,不喝酒,讀司湯達的書。他和他的姐姐約色法如出一轍,隻有死才能把他們的獨身生活區別開來。他的姐姐死於敗血症。她的貓因為心情憂鬱,隻比她多活了三個星期。夏爾爵士從此孤獨了,他也有了了卻此生的想法。但歸根結底,搬一次家比死對他更有誘惑,於是他住到了聖羅曼街。

正在他對住戶的郵件感到失望的時候,一天下午,他看到了這幾個字:這次,我絕不再回,永別了。

這是夏爾爵士六個月裏第一次截獲到一封電報。自從他在這裏住下之後,還從未在任何一個信箱上看到過“急件”的字樣。

收件人叫阿曆克斯·馬茹若爾。夏爾爵士想了半天,最終搖了搖頭,不認識。因此他無法確切地知道這個人究竟是男的還是女的。他拿著電報,偷偷地向四周張望:沒有人。假如電報是打給他的呢?他還未失去知覺吧?他一生中從未收到過一封電報,甚至連他姐姐的死也無須通知他,因為她幾乎死在他的胳膊裏,正是他從廚房裏端來點心和茶的時候。

另外,這封電報有一個奇怪之處,就是沒有署名,這更使夏爾爵士無法獲知更多的東西,但他卻想起了他的職業生涯所給予他的知識:痛苦再大也無法戰勝人們的斤斤計較和吝嗇。這樣的事情在生活中常常發生,發出唁電的人非要人家從內容上除去兩個字不可;或者問修飾成分“誠摯的”和“悼念”連在一起的時候是否可以不算錢。

另外,電報是中午才到的,而上午他曾兩次去看郵件都沒有發現電報,可是每次都能聽見的鋼琴聲,這次卻沒聽見。

於是夏爾爵士決定打破常規,他無法說出這一決定有什麼特別的理由。他把他的羊毛圍巾比平時圍得更緊,穿好他的夏朗德拖鞋,扣好他英國太子西裝的每一個紐扣。他把電報拿在手裏,走了回來,穿過兩個院子,一直來到信箱前。他看見了那隻貓,它仿佛正在那蘋果綠的自行車車座上窺伺著他。

阿曆克斯·馬茹若爾,五樓左側,樓梯A。他或她住在臨街的房子裏。那座房子幾乎可以說是一座樓梯上惟一有地毯的大樓。

夏爾爵士登上了樓梯,那隻灰色的貓也跟著他上了樓,但搶在他前麵。夏爾爵士透過照亮樓梯的一扇高大的窗子,向第一個院子看了一眼,他眷戀的目光仿佛在說,他奮力跨越的每一級台階都成了他向過去告別的標誌。他終於來到了阿曆克斯·馬茹若爾的門前,貓已經在那兒等著他了。

新油漆過的走廊,牆上掛著巴提克掛毯。夏爾爵士在貓的引導下,走進了起居室,他在那裏看見了收件人。

她在一張覆蓋著帶穗子的毛毯的長椅上躺著,呼吸微弱而短促。這個棕發的年輕女人,他有時在晚上的信件來過之後能碰到她。在兩扇窗子之間,立著一架黑色鋼琴。他心神不安地走了過去。

“小姐!”

他伸出自己已顯老態的手,卻沒得到回應,他突然發現地毯上有一個小空瓶,在陽光下泛著刺眼的光。

“小姐……”

他搖她,打她的臉,並強拉她坐起來。她沒有睜開眼睛。他強迫她嘔吐,過了一會兒,她從昏迷中蘇醒過來。她沒有那些因絕望而尋死的人那樣把別人伸過來的手使勁推開的粗暴動作。她微微一笑,看樣子很為能活過來而感到高興。

“我很高興,”她輕聲說道,“高興的是您……”

由於他已經到了如果有人看他一眼都會令他喜出望外的年齡,他的眼睛裏飽含著淚水。可是她則要求他離開了。

“這沒什麼,真的沒什麼。”她說。

也許是這樣,但夏爾爵士在推門進來的時候並不知道。他不敢就這樣離開,她幾乎把他推了出去,但邀請他晚上來和她待一會兒。

“我真的沒事了,我會很好的,您放心。”她不得不這樣連連地說。

夏爾爵士雖然走了,但心裏依然擔心得要命。他好不容易捱到晚上八點,急忙拿著玫瑰花去找她。那個年輕女人仿佛已經康複,臉色雖然還有些蒼白,但健康已經沒有問題了。她給他端來了黃豆沙拉、枯茗幹酪。他對這些食物過去吃得很少,但這次感到很喜歡。他心裏暗想,享受新的快樂現在還為時不晚。

“您不應該為一封電報難過……”

她垂下眼睛。

“這封電報是我發的。”她承認道。

他聞言非常吃驚,但盡力沒有表現出來。他救了一個希望被救的人,這使他感到失望嗎?

“我猜兩個小時我會再見到這封電報的,會有人來……”

“您的玩笑可開得太大了,”夏爾爵士說,“如果人家沒有給您送上來,如果不是我看見了,再或者我沒及時給您送過來,後果……”

“我就死了,是這樣。人生不過是一場遊戲罷了……”

他凝視著兩扇窗子之間的鋼琴。他早晨或晚上聽見的琴聲就是她彈奏的。

現在兩人之間產生了信任,夏爾爵士興致勃勃地對她講起自己綽號的來曆,並告訴她自己有偷竊信件的怪癖,這在目前情況下,她是無法責備他的。她不但認為此事沒有害處,而且充滿趣味,但她沒有問起他是否偷看過她的信件。

“所有的孤獨都大同小異。”她說。

“今天上午您為什麼說‘我很高興,高興的是您……’”

“我經常看見您,您很威嚴,但我能看出您一定非常孤獨,”阿曆克斯·馬茹若爾說,“我們雖然年齡不同,但我們的命運是相同的。”

從此兩個人開始了來往,互相作客。他拿出了久已不用的華美餐具,而餐後點心和酒多半由她調配。像大多數沉默寡言的人一樣,他們倆都顯得話很多。阿曆克斯在巴黎沒有家,她母親在馬賽開藥店,就在那裏,一個星期天,她父親上了船,前往安地列斯群島。阿曆克斯的母親苦苦盼著丈夫歸來,這一盼就盼去了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