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來就沒有父親,又天生體弱多病,年幼時的他終年躺在病床之上靜心休養,卻仍是難免飽受病痛的折磨以至常有夭折之憂。
那時,於他來說,生命的全部,就是一向嚴厲卻總為他歎息發愁的祖父,時常黯然落淚的柔弱母親,一張病榻,一個又一個束手無策的大夫,和喝不完的苦藥。
直到四歲那年,他的生命不一樣了。
那是冬天的一天,渾渾噩噩的他不知道時間,隻聽說外麵又下雪了,聽說很美,聽說很有趣,他一直都想看上一眼,可身子虛弱的他從不被允許。
然後,一個連路都走不穩的小女孩走近了他幾近枯竭、絕望的生命。
那天他像往常一樣躺在床上養病,昏昏沉沉中隱隱的聽到門外似有哭聲傳來,平日大家怕打擾他,他的門外向來是一片寂靜,隻偶爾有幾聲蟲鳴鳥啼聲的。他不知道那是誰在為什麼哭,他躺在床上等了又等,可對方不但沒有停止的趨勢反而哭聲越來越響亮。
終於,他忍不住好奇心,吃力的下了床,第一次推開了他的房門,然後,見到了他生命中的第一個闖入者。
她似乎是跌倒了,坐在地上難過的大聲哭泣著,一雙靈動的眼睛哭的紅紅的。
她好小,可是她精力充沛,哭起來聲音洪亮,紅潤的小臉,委屈的皺著眉頭,滿是淚痕。
“你怎麼了?”
“嗚嗚嗚…痛…痛痛…嗚嗚……”
他試著想抱起她,可是單薄瘦弱的他一點力氣也沒有。
“嗚嗚…冷……”
確實好冷,寒風刺骨,隻穿著單衣的他忍不住的瑟瑟發抖,而她即使穿著棉衣棉鞋,還是被凍的小臉兒、鼻頭都紅通通的。怕她凍壞了,他隻能坐在她身邊,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裏,為她擋去寒風和雪花。
慢慢的,她似乎忘了哭泣,在他懷裏開心的手舞足蹈,話都說不全的扯著他‘咯咯’的笑個不停。他感染了他的喜悅,也暫時把寒冷丟在一邊,和她一起欣賞著眼前的美景。
原來這就是外麵,好刺眼的光芒,這就是雪,潔白的一片,好美。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他幾乎冷的昏死過去,迷迷糊糊中仿佛聽見她的稚聲嫩語猶在不停的與他說著什麼,可他眼皮低沉,什麼也無力回應。他想睡卻又不敢睡,害怕留下她自己在這冰天雪地裏會有危險,就這麼強撐著,直到終於聽見了有人呼喚的聲音。
“熳兒,熳兒小姐,您在哪裏?熳兒?”
原來,她叫熳兒。
那日,因為在雪地裏受了風寒,他的病更嚴重了,她趴在他的床邊拉著他的手一直哭個不停,他想安慰他,可他什麼也說不出來,不想她為他難過,更怕祖父責罰她,於是他用力的回握她的小手不放。
直到他再次醒來時發現小小的她竟也睡在他的身邊,仍然拉著他的手。
從那以後,他的生命就不一樣了,他的生命中多了一個小家夥,一個喜歡粘著他,無論喜怒哀樂都總要第一個與他分享的小女孩兒,熳兒。
後來,有一天祖父告訴他,說是給他們兩個定了婚約,她不懂那是什麼,祖父告訴她,就是以後可以永遠和他在一起了,還問她,願不願意。
聽說可以與他永遠在一起,小小年紀還不懂事的她高興的連連點頭。
那時,他與她都以為他們真的可以永遠在一起。
直到有一天,她家裏來人接她回家,她舍不得他,嘟著小嘴兒不開心,他告訴她,隻要幾日就能回來了。她聽了這才笑嗬嗬的跟著家裏人回去了。
他與她都想不到,這一別,竟再無彼此的音信。
他每日焦急的等著她回來,問了無數次,才知原來她家裏出了事,他擔心她會害怕,想陪在她身邊去,卻被告知,婚約已經解除了,他與她已經再沒有關係。
他更急了,急著想去找她,偏偏他又病了。怕她傷心,怕她難過,怕她受苦,可他卻無能為力,他從沒這麼恨過自己這不爭氣的身子。等好不容易他能下床了,急急忙忙趕去找她時,她卻已經離開了。
他找了近十年,等了近十年,她終於回來了,卻已不再屬於他了。
他失去她了,她沒錯,是他要不起她了……
思及此,他終於難忍傷心的流下淚來。
儲少夫人看著兒子了無生氣的躺在那裏默默流淚,更是心痛。她拿起手帕輕輕的擦拭著他的淚水,卻怎麼也擦不盡,終於,做母親的忍不住‘嗚咽’著哭了起來。
“你這是做什麼啊!那孩子…那孩子說那些氣話,肯定不是真心的,等你好了,再去找她就是。”
延湦隻是睜著空洞的雙目悵然自語:“她說的沒錯,不能讓她成為第二個儲少夫人,這世上更不能有第二個儲延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