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在那段逃亡的日子裏，我經曆了很多很多的事。
戰爭、別離、血，還有悲傷，這些都深深地刻烙進了我的靈魂。我突然間發現，原來這個世界上有一些東西並不是那麼符合理想。
原先我一直不明白死亡騎士選擇亡靈之路的理由，但現在我明白了。
人心中的醜惡總比美好要多，背叛和仇恨也總比寬容要多得多。在精靈之都樹牆以外的地方，貪婪所點燃的戰火就銀月城的樹葉一樣，遍地都是。
我們所要麵對的一切並不是光想想就可以的。希望這種東西每個人都可以有很多，但是這個世界的規則卻永遠不會讓它們實現。
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不論是他成為死亡騎士還是奎爾薩拉斯的毀滅，都不是人們所願意看到的。但它就這麼發生了。其間死亡騎士自己又經曆了多少迫不得已呢？或許在宿命麵前，我們這些渺小的生物唯一所能秉持的隻有活下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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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緩術使得死亡騎士的行動微微一滯，水元素（注一）射出的一大簇水箭隨即打在了他的身上，把他轟倒在地。
我平靜地從死亡騎士身後站了起來。雙手中赤紅的魔法火焰熊熊燃燒。
“你……”大法師驚訝地看著我。現在擋在死亡騎士麵前無異於自殺。
“保護您是我的職責，指揮官大人。”我淡淡地說。“而且這一次，我也是為了報自己和族人的仇。”
……您有您的抉擇，我無法改變。大人請您珍重……我隻能用這種方式來同你告別了。
大法師望著我的眼神中流露出了絕望和不甘。他可以活下來，以一名優秀指揮官的身份活下來。雖然會因此而不安，但既然選擇了，就不會再回頭了吧。……他始終是無可挑剔的，悔恨早已被血和塵土埋沒了。
“露茜紗……”大法師的麵龐在魔法陣的藍光映照下顯得分外悲傷。“其實我……”
“請不要說了，大人！”我祈求般地看著大法師，打斷了他將要出口的話。
我真的真的不想再聽他說下去了。有些事還是忘卻的好……畢竟，在這片戰場上我們什麼都承諾不了。我是一個沒有信仰的精靈，所能做的隻有戰鬥而已。
拖住死亡騎士，也算是我為您做的最後一件事了吧。
死亡騎士半跪在地，猙獰地狂嘯著。他的眼神仿佛能把人的骨骼絞碎。但現在他毫無辦法。我的遲緩術牢牢地束縛住了他的行動，他來不及去阻止大法師了。魔法陣的圖案已經成形，幾秒之內就將啟動。
他艱難地站了起來，用霜之哀傷擋開水元素連綿不絕的水箭攻擊。
“原來又是你……”
死亡騎士回頭注視著我，他灰暗的眼珠中閃過一絲不應有的興奮。
我隻覺得渾身發麻，好像在刹那間有一條冰涼的蟒蛇纏住了我，一種不詳的預感湧上我的心頭。
“殺吧！”死亡騎士將霜之哀傷指向了大法師。就像他命令被女妖附身的人類騎兵互相殘殺時所作的那樣。
一把長劍應聲貫穿了大法師毫無防備的胸膛。鮮紅的血液噴湧而出，灑在大法師的白色法袍上。
大法師帶著不可思議的神情看著自己麵前那位手持占滿鮮血的長劍，臉上卻毫無表情的騎士。
“凱……瑟……爾……”
凱瑟爾是剛才唯一一個沒有受死亡騎士影響，擋在大法師身前的騎士。大法師本來還在慶幸要塞中有如此優秀而勇敢的戰士，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致命的攻擊會從這個堅守騎士道、正義感過剩的人類手中發出。
一切是如此的突然，而大法師的注意力也完全集中在死亡騎士的身上。等到凱瑟爾的長劍切入身體時，大法師才驚訝地感覺到胸前那一片黏稠的溫熱。
凱瑟爾若無其事地將長劍抽了出來，鮮血噴得一地都是。我隻覺得眼前一片血紅，大腦已經變成空白，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一股惡心的感覺從胸腔中湧出，仿佛有一大群屍蟲正在瘋狂地吞吃我的內髒。
凱瑟爾……怎麼可能！！！
大法師臉色蒼白，兩手緊緊地捂著胸前致命的傷口。但血還是不可抑製地從他的指縫中流出來。這一劍即使沒有刺穿心髒，也絕對徹底破壞了肺葉。以人類的體質來說，完全應當立刻倒斃。但大法師卻依舊站在那裏，以不可思議的力量支持著魔法陣，平時冷靜而平和的他此刻就像是一尊鬼神，渾身浴血地屹立在戰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