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的傳統時代,學校教育更多承載文化背景的教育功能,當然這種文化背景對進入上層社會而言,也可以說成是一種技能、資格。可以肯定,傳統社會更多的生產生活技能和傳統文化的教育是通過社會教育和家庭教育來完成的。近代進入工業化時代後,學校教育更多承載了真正進入社會的技能教育的功能,而文化背景教育在學校教育中往往處於相對弱勢,但文化背景教育更顯多元的格局,其中社會(社區)教育、家庭教育中的文化教育功能更是重要。所以,我們研究中國教育可能更多要研究社會教育、家庭教育。
以往我們較多關注少數民族的社會教育和家庭教育的研究,對不同區域漢族民係的社會教育和家庭教育差異研究的關注較少,如以前較少有人關注漢族屯堡人的教育和客家人的教育,這些年才有人開始關注起來,但研究還浮於表麵,很少有學者從人類學角度係統研究這些民係的教育曆史。
嚴奇岩從人類學的角度選擇客家這個特殊的漢族民係或族群來研究他們的教育與文化傳承,是有較大的學術價值的。一般認為中國客家人是唐宋時期的中原漢族在唐宋時期遷居到閩粵贛地區與當地土著融合形成的一個文化相對獨立漢族民係。由於這樣的文化背景,客家人應該是在明清時期保留中古中原儒家文化較深厚的一個民係,這可能是客家人“崇文重教”、“耕讀傳家”明顯的曆史根源。但這樣的人群在清代遷到四川這個移民汪洋大海後,文化特征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其原因為何?這都值得我們思考,所以,嚴奇岩以四川客家為研究對象更有其學術價值。
嚴奇岩在文中認為四川客家有“崇文重教”、“耕讀傳家”的傳統,教育中有充分挖掘民間豐富的教育資源,教育內容上強調文化認同教育,教育多集中於家族教育、家庭教育、社區教育等特色,並認為“鯰魚效應”是形成這種傳統和特色的原因,這種新的角度的討論應該是很有創意的。特別是讚同客家教育發達的“環境說”,並從“鯰魚效應”角度來思考,都是值得肯定的。
我們發現很多漢族民係能夠將傳統文化較好保存下來的,往往是與受中原正統文化信念支撐的正統觀有關。屯堡人的文化能很好傳承下來,顯然與屯堡人明代漢族的正統觀而來的自信有關。在這種文化背景下,任何文化符號都是先進、正統的顯現。同樣,客家人由於來源於中原,本身受儒學文化的影響深厚,骨子裏本身有一種“耕讀傳家”、“崇文重教”的傳統,唐宋中原漢族的正統潛意識更使這種傳統得以放大。
四川盆地一方麵丘陵切割,對於農業生產組織的限製,使分居有一定的必要;一方麵土地肥沃,物產豐富,這使得分家而居有可能。所以《隋書·地理誌》中稱巴蜀“小人薄於情禮,父子率多異居”,這種傳統使四川傳統家族、宗祠在中古時期相對並不發達。“湖廣填四川”以後,大量外省移民進入四川,特別是大量宗族舉族遷入,使四川的家族觀念有所改變。特別是客家人,由於受傳統中原家族觀念的影響深,遷入四川後,為了維護本民係的利益,這種家族觀念更得到強化,“寧賣祖宗田,不忘祖宗言”,文化認同強化的需要使得客家人的社會教育和家庭教育都相對較為發達。
嚴奇岩出身貧寒,在碩士階段學習就十分刻苦,博士學習期間更是學有所得,更是發奮努力,成果較豐。《四川客家“崇文重教”的曆史重構》是在他的博士論文基礎上修訂而成,作為導師我曾與他多次討論其中的一些問題,深感如果將一個漢族民係從學術層麵討論在其中提煉特色和發現原因,還有許多工作可做。比如“崇文重教”、“耕讀傳家”,對於傳統社會的漢民族而言,在各個地區可能僅是一個程度上差異的問題,這種差異必須有科學計量上的分析可能才更有說服力,但曆史文獻中可能供我們這樣研究的樣本並不係統。同樣,對於“湖廣填四川”而言,“鯰魚效應”可能還顯現在客家人與湖廣人、非湖廣人、土著等之間的衝突問題。如果將其他漢民族特殊民係如屯堡人的教育發展進行比較研究,可能還會有新的認識。
嚴奇岩年輕有為,學術感悟十分敏銳,熱愛大西南這塊熱土,耐得住學術寂寞和清貧,這是學術成功的關鍵。相信他會在將來的學術研究道路上取得更大的成績。
藍勇
2009年5月13日於重慶西南大學曆史地理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