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將包還給了她。她又將包推給我說:“別嫌棄了,我吃不完,你吃吧,我這還有呢。”“我不餓,真的。”我說。
她執拗地一遍遍將包往我手上塞,我已經看見有幾個同學向我這邊擠眉弄眼了。我能感覺到臉在發燙。
“我真的不餓,你自己留著吃吧。”
“你不要這樣,這餅子雖不好看,但很好吃的,是我媽特意給我做的。”
至今還記得她緋紅的臉和那雙清泉般清澈的眸子裏流露出的真誠和執拗,至今還記得她那雙纖弱的但很好看的手。
已嗅到了夾著那苦豆子葉的香噴噴的油烙餅。但我終究沒有吃,固執地拒絕了她的好意。說來,這主要是源於自尊和虛榮,這件事讓她很難為情,也非常失望。後來聽同桌說,她曾問過我為何早餐不吃幹糧,同學告訴她我的家境情況。
後來,好長一段時間,我一直在躲閃著她有些憂鬱的目光。我怕那樣的目光會灼痛我的什麼東西。
到了初二開學初,大約上了兩三周的課,突然有一天,眼前的座位空了。那空座位突兀地觸及到我的目光時,猛然間,我有一種丟失了什麼的感覺。我想,她肯定是生病了吧,抑或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幾天過去了,那個位子依然空著。忽然從幾位女生的議論中知道她不會再來了。那個周末我回家帶幹糧,心裏有一種莫名的失落,在廚窯的灶間,我把她給我送幹糧的事情說給了母親。
“該不會是你舅爺的外孫女九紅吧!”母親說。說這話時轉過眼去,我知道,母親哭了。我不知道母親為什麼哭,又不敢看母親那張滄桑的淚臉。出了窯門,一直在納悶。
我舅爺的外孫女,那應該是我的表姐,抑或表妹,我應該多少知道她家的一些情況呀。這疑惑一直深埋在我的心底,直到後來年邁的舅爺來過我家說要去山背後的女兒家,看看得病的女兒。走了之後奶奶才告訴我,在“文革”中,我們家和舅爺家都因為戴上了“地主富農”的帽子,好多親戚都疏遠了。舅爺的女兒家是貧下中農,而我家屬於富農,大人們之間早就互不來往了,就是平時在趕集時偶然間碰上,也是陌如路人,不敢搭言。
我懂得了母親為什麼哭,是因為在她看來孩子間尚存的一絲親戚的情分,在大人們之間已經無處可尋了,孩子的單純讓母親感動。我問母親,她為何不再上學時,母親搖了搖頭:“她家的條件應該說是不錯的,不至於供不起。”
“孩子,你不應該拒絕她,九紅是一個很懂事的孩子,她沒有別的意思。”
再後來,我再一直沒有見到過她。
直到我考取本省的一所農業學校,一次放暑假,正逢老家唱廟會,在村子的戲院裏偶然碰見了她。她同一個年齡與她相差無幾的女子在戲院的另一頭,她看見了我,我也看到了她,四目無意間撞到了一起。
她好像是在有意躲著我,當我擠過人群,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她好像沒有多大變化,隻是有點發胖,唇角的笑靨依然那樣甜美動人。再後來,我參加工作離開了故鄉,沒有了她的任何消息。
不知為什麼,多年之後,我常常會想起那件事情,想起那段童年的往事,就會生出一種溫馨的情愫和眷戀來。想寫封信去,但我隻記得那個小山村的名字,要寫她的名字吧,我想她應該是早已出嫁了,信是否還能轉到她的手裏,不得而知。
但我仍然壓抑不住這樣的念頭。先後寫過三封信,但寄出之後均石沉大海,杳無音訊,我想,大概她是不會收到我的信了。多次想在回西海固老家時試著找一找她,但終無所獲。
如今,我們都已經進入人生的不惑之年,奮鬥的前程已經明了,一切的追求歸於平淡。滾滾紅塵,我們的內心還需要珍視什麼?應該是不記名利和得失的真誠,就讓我帶著那份久違的真誠繼續走我的路吧,我們都已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