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8章 也談鬱達夫小說《沉淪》的基調(1 / 2)

鬱達夫的小說帶有濃鬱的感傷、悒鬱的基調。在作品中,常常賦予他的主人公以感傷、悒鬱的性格,竭力表現他們的情欲和性的苦悶,以及由此而生的變態的心理言行。因此,有人認為他的作品頹廢、淫穢,表現了作者悲觀厭世的情緒。細讀全篇並非如此。本文略陳己見。

《沉淪》是鬱達夫早年的一篇代表性作品,該文寫於1921年5月,小說借寫一個中國留學生的憂鬱性格和變態心理,真實刻畫了一個在異國受歧視被迫害的弱國子民的複雜內心世界,塑造了一個“時代病”的典型體現者。那麼,作品的主人公為什麼會患這種“憂鬱症”?怎樣看待主人公的性愛意識和愛國思想?如果我們把作品放在當時的曆史背景之下,聯係主人公思想發展的邏輯,不難發現,主人公的苦悶、憂鬱,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苦悶、憂鬱,而是反映了那個特定時代中人們普遍存在的外受帝國主義壓迫、淩辱,內受封建勢力統治的憂國憂民的苦悶精神。“他”在日本整天過著異樣的孤獨和冷寂的生活,“他覺得學校裏的書,味同嚼蠟,毫無半點生趣”。他討厭把學生的自由,束縛得同針眼兒一般小的這種弊風。“上課的時候,他雖然坐在全班學生的中間,然而總覺得孤獨得很。”在廣眾之中,他感到這種孤獨,倒比一個人在清冷的地方感到的那種孤獨,還更難受。一個弱國子民的委屈和自卑感籠罩著“他”的全心。“支那人”“東亞病夫”的辱稱,同學的冷遇,性的苦悶等等構成了“他”精神上的重負,於是乎,他傷感、彷徨,或臨風灑淚,或自作自賤,胸中鬱積的萬千愁緒無法解脫,終於得了“憂鬱症”。這令人窒息的苦悶,使“他”寄情於大自然。作品寫“他”漫無目的,“不知不覺”地來到海邊一家“大莊子”前,忽然發現這是妓院,“不覺驚了一頭”,“好像一桶冷水澆上身來的樣子”,進退兩難。一會兒,自尊和恐懼,使他責備自己不該來這樣的地方。一會兒,那變態的“複仇”心,又使他“咬緊了牙齒”,“捏了兩個拳頭向前去,好像是對那幾個年輕的侍女宣戰的樣子”。一會兒,他想把他的心裏的苦悶都告訴她;一會兒,那被淩辱的民族自卑感又使他“全身發起痙來”,“可憐他又站在斷頭台上了”。小說這樣努力捕捉和表現“他”在瞬間觸發的各種感觸、幻覺和情緒,展示了“他”極其複雜的精神狀態,把一種病態的心理極細致地刻畫出來了。顯然,“他”的性苦悶,是在令人窒息壓抑人性的惡劣環境中形成的。“他”的苦悶與其說是性欲得不到滿足而產生變態,不如說是由於現實的壓迫才去尋求變態的性滿足。在這裏,我們不能因作者描寫了“他”的性的苦悶,而否定作品所涵蓋的社會內容和美學價值。作者在回顧新小說發展過程時說:“表現人生,務須拿著人生最重要的處所,描寫苦悶,專在描寫比性的苦悶還要更大的人生的苦悶,因為性的苦悶不就是人生的全部。”顯然,作者的主旨是要於性的苦悶之外,來表現人生的苦悶。“他”要求性愛自由而不得,於是“窺浴宿妓”,酗酒澆愁,進行自戕,這當然是壞事。但是,這也仍然是他為追求人類愛情和同情而不得所進行的無力反抗。然而,這種反抗,不但絲毫改變不了自己的處境,使愛情得到滿足,而且使本來就鬱悶難遷的情懷更加淒苦、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