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楊昭是個仁德之人,死得太早十分可憐,他為隋煬帝留下了三個孫子:大劉良娣生燕王楊倓,小劉良娣生越王楊侗,韋妃生陳王楊侑,後徙為代王,時皆幼小。
隋煬帝次子楊暕字世朏,小字阿孩,自小就長得眉目清秀,姿容端麗,也深得祖父隋文帝喜歡,開皇年間立為豫章王,邑千戶。楊暕年少時受到良好的教育,頗涉經史,尤工騎射,初任內史令,掛宰相銜見習朝政,仁壽年間拜揚州總管沿淮以南諸軍事,接替已進哀為皇太子的父親楊廣坐鎮江都。隋煬帝即位後封楊暕為齊王,深得隋煬帝器重,遷豫州牧。
不久,元德太子去世,楊暕以正宮所育次子理當接嗣,而為朝野注望,大家都認為他將是未來的皇太子,隋煬帝也令吏部尚書牛弘為齊王府妙選府屬。這年,隋煬帝備禮拜柳謇之為齊王府長史,拜師的那一天,敕柳謇之:“今以卿作輔於齊,善思匡救之理,副朕所望。若齊王德業修備,富貴自當鍾卿一門,若有不善,罪亦相及。”看來隋煬帝對楊暕是寄予了厚望,公卿貴族也爭相將自己的子弟送入齊王府,以求富貴。隋煬帝並將楊昭太子東宮僚屬兩萬餘人全部配屬於楊暕名下。於是,自樂平公主及諸貴戚競相至齊王府致禮,百官稱謁,填咽道路。大業三年(607)轉雍州牧,不久遷河南尹,開府儀同三司,寵遇越益隆重。
但楊暕的個性涵養較之其兄差之甚遠,是一個驕恣放蕩的皇子。
楊暕昵近小人,所行多不法,他將柳謇之放在一邊,派遣其親近小人喬令則、陳智偉、劉虔安、裴該、庫狄仲錡等人,四處尋求聲色犬馬。齊王府群小的胡作非為,使楊暕的聲名日壞。
楊暕也不像當年父皇楊廣那樣能矯情飾貌。有一女子姓柳,貌美嬌豔,樂平公主尋得,曾向隋煬帝言及,隋煬帝因公務繁忙當時未作回答,許久之後公主以為隋煬帝對柳氏女不感興趣,轉而進獻給楊暕,楊暕很高興地收納了。不久隋煬帝想起公主獻美女之事,就問樂平公主柳氏女何在?公主隻得據實答“在齊王府”,隋煬帝掃興很是光火。有一次隋煬帝於汾陽宮進行大獵,詔楊暕率千騎入圍場,楊暕受寵若驚,恣意獵射,大獲麋鹿以獻,而隋煬帝卻沒有獵獲到任何野獸,於是遷怒於跟從自己的侍衛官,侍從們都訴說野獸全被齊王左右所遏阻,根本就不能到隋煬帝射程範圍來。驕橫無比的隋煬帝於是怒不可遏,刻意求楊暕過失,想整治一下驕縱的兒子。
皇帝求人過失當然是不費吹灰之力,不久就找到了楊暕不少過錯,如伊闕縣令皇甫詡違禁擅離職守到齊王宅,京兆人達奚通出入齊王府,與貴遊宴聚。王侯交通外臣是違製,於是禦史韋德裕根據隋煬帝之旨奏劾楊暕,隋煬帝即令甲士千餘人對楊暕的府第進行了一次大搜索,結果在窮治猛追之下,查出了齊王不少醜行惡事。
原來,隋煬帝為楊暕娶得關中世族韋衝的女兒為妃,但楊暕卻與王妃的嫂嫂元氏私通,生下一個女兒,外人一概不知。楊暕又經常私自引喬令則到齊王府第內吃喝酣宴,喬令則快活時竟得意忘形,脫楊暕的帽子以為歡樂。又召術士向後庭女子相麵占卜,術士指著元氏說:“這位生子者當為皇後,大王貴不可言。”當時朝廷未立皇太子儲宮,楊暕自以為太子應輪到自己,但又顧忌兄長元德太子的三個兒子,內心常不自安,於是暗中安排術士做“厭勝”之事,希望咒死三個侄兒。這些事全部被揭發,隋煬帝聽後大怒,下令斬喬令則等數人,賜妃嫂元氏死,齊王府僚屬全部流放邊遠,長史柳謇之及將軍董純等亦皆以不能匡正坐除名,惟賀德仁以忠謹免罪,出為河東郡司法。
當時趙王楊杲尚幼,隋煬帝對左右侍臣說:“朕唯有楊暕一子,要不然,就當於市朝斬首,以明國家法度。”自此以後,隋煬帝對楊暕從沒有好臉,楊暕雖仍掛京兆尹銜,但不再參預時政。隋煬帝還派一位武賁郎將經常坐鎮齊王府監視,凡小有過失,立即彙報。隋煬帝又憂慮楊暕會有異動,配給齊王左右的府屬全是老弱,以防不測。楊暕因失寵於父母,也內心不安,常有危懼之感。父子關係猶如寇仇,直到隋煬帝死葬雷塘,預立儲宮冊封皇太子之事再也沒有人敢提。
5.充當走狗的“五貴”
隋文帝朝從“四貴”輔政到楊素獨攬朝綱,再到架空楊素,柳述用事,朝廷中樞的權力爭鬥此起彼伏。隋煬帝即位後,當然建立以自己為核心的政治中樞。
經過大業初年的大清洗,隋煬帝按照自己的意願對中樞輔政的官僚進行了篩選調整,宰相體製因此也發生了很大變化。“屋在乎柱,國在乎相”,宰相是官僚係流中最重要的職官,“學丞”天子,助理萬機”,處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位極人臣,是封建王朝的頂梁柱。大業元年(605)隋煬帝任用的三省大吏是:尚書令楊素,內史令楊約和蕭琮,納言楊文思、楊達,另外,右仆射蘇威仍留任,這六人皆為三省首長,為正宰相,這可以說是一個以關隴親貴為主體的輔政班子。
然而,這個班子很快就發生了變化,首先是首揆楊素遭猜忌,大業二年(606)任司徒,已是榮譽虛銜,空名宰相,不久以病拒服藥而去世,其弟內史令楊約也很快失勢,不久免官並死去。納言楊文思是楊素從叔,大業初楊素一家三人為相,幾乎獨占了三省樞要,然而這不是隋煬帝所能長期容忍的。楊文思為政廉正,有足疾不能上殿奏事,加上年老,沒有管多少事,實際上沒有參加權力核心,不久死去,時年七十歲。楊達是觀德王楊雄之弟,隋煬帝即位時由工部尚書轉納言,兼領營東都副監,甚得隋煬帝寵信。其兄楊雄一直閉門不通賓客,楊達雖當了一段時間的納言,但沒有任何政績可言,也沒有真正進入朝廷政治中樞。內史令蕭琮有大度,博學能文,很有才能,但不以職務自任,後遭猜忌罷相廢於家,不久死去,三省首長於是凋謝大半。
大業四年(608),隋煬帝又以元壽補內史令,元壽為元魏帝裔,平陳之役曾任晉王行台左丞,隋煬帝即位後從楊素討楊諒,奮勇爭先,以功授大將軍,遷太府卿,是隋煬帝的親信。拜內史令後從隋煬帝西討吐穀渾,除軍事征討外,元壽並沒有參預有關政事的決策。
再說蘇威,隋文帝崩駕時任右仆射,隋煬帝嗣位後加勳官上大將軍,大業三年(607)曾勸諫隋煬帝不要修長城,後因高熲案受牽連,被免去宰相職。蘇威是一個軟骨頭,自後附和隋煬帝,一年後複任魯郡太守,不久召還朝廷參預朝政,拜太常卿。蘇威是先朝老臣,熟悉典章製度,所以,幾年後隋煬帝再委他以宰相之職,任納言,“與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黃門侍郎裴矩、禦史大夫裴蘊、內史侍郎虞世基參掌朝政,時人稱為五貴。”
至大業中後期,“五貴”成為事實上的宰相。值得注意的是,除蘇威任納言外,“五貴”中的其他四人均不是三省首長,甚至不是三省官,有的幹脆就是武職。三省首長之一的內史令元壽反倒不在“五貴”之列,這明顯地反映出宰相體製已發生重大變化。隋煬帝在大業三年(607)對律令官製進行了重大改革,宰相製度的變化亦當在此後,這種變化顯然也是隨隋煬帝個人的權力意誌為轉移,但也沿襲了前朝的做法。
以他官加臨時稱號入相,這些稱號很不規整,如蘇威任納言前以太常卿“參預朝政”,斐矩拜民侍郎黃門侍郎,參預朝政;虞世基專典機密,與納言蘇威、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黃門侍郎裴矩、禦史大夫裴蘊等專掌朝政。裴矩、虞世基參掌機密。參謂參預朝政、參掌朝政、專典機密、專掌機密,意思一樣,即得入禁中參與朝廷中樞機密,輔政決策。這些銜名既不規整,顯然不是正式官號,也沒有品秩,因人而命,皆出於臨時,屬臨時性差遣。
隋煬帝大業中,宰相以他官兼任,已形成製度。通過這一辦法,隋煬帝可以得心應手地將品秩較低而便於使喚的心腹引入禁中,參預決策,發號施令。
“五貴”之中,蘇威、宇文述出自關隴勳貴,蘇威是先帝重臣,也是惟一由隋文帝“四貴”轉隋煬帝“五貴”行列中的宰相。宇文述是隋煬帝的藩邸舊臣,奪嫡的主謀,也是最親信的將領。裴矩則出自山東,為河東門閥貴族,由北齊而入周,再入隋。虞世基和裴蘊則來自江南,由陳入隋。由此可以看出,隋煬帝時最高統治集團已不限於關隴集團,其基礎明顯地擴大了。
“五貴”中的三位新人裴矩、裴蘊、虞世基都是以才能、辦事幹練而得升任宰相的。
裴矩,字弘大,河東聞喜人,祖父裴佗為北魏都官尚書,父裴納之任北齊太子舍人。裴矩雖出身於官宦之家,但繈褓而孤,家境並不優裕,他自己好學多才,有智術,並留心世事,年長後仕北齊為地方掾吏,齊亡入周後久未居官,楊堅為定州總管時才得入其府為記室,後得參楊堅相府記室事,隋成立時遷給事郎,奏舍人事,得入中樞弄文舞墨。伐陳之役得從晉王,曾受楊廣之命與高熲收集陳朝秘府圖籍。江南叛亂時,裴矩巡撫嶺南平定俚帥王仲宣叛亂,綏集二十餘州,受到隋文帝的嘉獎,任民部侍郎,不久遷內史詩郎。後又奉命撫慰突厥,成為民族事務專家,轉吏部侍郎,在楊廣未即皇位前,裴矩以其出色的政治才能步步高升,逐漸步入最高統治中樞。隋煬帝即位後,受命營建東都,並圓滿完成了任務。後隋煬帝方勤遠略,命裴矩專管外事,經略西域,轉民部侍郎又遷黃門侍郎,參預政事。
裴蘊與裴矩同姓同宗,亦為河東聞喜人,但不同的是裴蘊的先祖晉末喪亂時南徙江表,成為江南僑姓門閥。裴蘊的祖父裴之平仕梁任衛將軍,父親裴忌仕陳任都官尚書,隨吳明徹北伐被周軍俘虜,降周入隋,在北方任官。裴蘊在陳朝任官,明辯機敏有才幹,但因父親在北朝,裴蘊暗中奉表隋文帝,向北方提供南軍情報,裴蘊提供的情報,對隋滅陳是起了相當作用的。作為陳朝臣子,裴蘊是內奸,而對隋文帝來說,裴蘊自然是功臣了。後曆任洋、直、棣三州刺史,都有政績。到大業初年,作為地方官的裴蘊“考績連最”,隋煬帝也聞知他善於理政,於是征入朝任太常少卿,成為太常卿高熲的副手。不久即取代張衡任禦史大夫,主管憲台,與裴矩、虞世基等“參掌機務”,步入朝廷中樞最高決策層。在禦史大夫任上,裴蘊“善候伺人主微意”,國家律令典製成了兒戲,於是鍛煉成獄,製造了不少冤假錯案,薛道衡的冤死,就是裴蘊一手操辦,為此卻大得隋煬帝的寵信。
虞世基,字茂世,會稽餘姚人,為江東門閥士族,父虞荔仕陳任太子中庶子。世基博學有高才,兼書草隸,被陳人歎為“南金之貴”,宰相徐陵妻之以侄女,仕陳曆太子中舍人、散騎常侍、尚書左丞。曾為陳後主作《講武賦》,受嘉獎。陳亡後來到長安,官小位低,因而受歧視,家貧無產業,以致經常上街賣書法字帖以養家糊口,而怏怏不平。又寫詩訴怨,辭情悽切,傳到上層士人中,開始引起注意。因文才出眾,思維敏捷,虞世基被薦為內史舍人,為隋文帝掌文翰草詔書,開始步入隋廷高層。隋煬帝即位後,柳顧言雅相推重,以文才出眾倍受隋煬帝信用,不久遷官內史侍郎。適值母親病逝,辭職而去,哀毀骨立,隋煬帝感其至孝,詔令進肉。虞世基哀痛吃不下,隋煬帝派人勸道:“方相委任,當為國家惜身”。前後敦勸了好幾次,足見隋煬帝對其才藝的愛惜。虞世基與隋煬帝先前並無太多交往,君臣之間先前也無什麼恩遇,其受寵重完全是因為虞世基曠世逸才。
隋煬帝虎戴佛珠,假冒偽善,雖收羅了不少人才,但隻能是充當專製皇權的爪牙,“五貴”也個個人性扭曲,充當走狗。其中禦史大夫裴蘊為人最奸,史論說他“務於聚斂,且肆刑誅”。“素懷奸險,巧於附會,作威作福,唯利是視”。內史詩郎虞世基則“徒唯諾取容”,“參機衡之職,預帷幄之謀,國危未嚐思安,君昏不能納諫。方更鬻官賣獄,黷貨無厭”。黃門侍郎裴矩雖較廉潔,“然承望風旨,尤好功利”,慫恿隋煬帝興師遠略,勞民傷財。納言蘇威是個軟骨頭,雖有才智卻不能用,“已為無氣節者”。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更“貪鄙於附會”,既無宰相之才,也無為臣之節,卻最得隋煬帝寵信。
宇文述追隋煬帝最久,居功最多,情好益密,前後賞賜不可勝計,隋煬帝並以女兒南陽公主下嫁宇文述之子宇文士及,封宇文述為許國公,每年冬至正衙朝會,都賞給宇文述鼓吹一部。宇文述乃一介武夫,不像楊素那樣有心計,雖優寵而不遭隋煬帝猜忌,凡有重大征討,輒令宇文述領兵出征,使宇文述成為隋煬帝手下第一員武將。隋煬帝第二次巡遊江都時,令宇文述與蘇威常典選舉,參預朝政,使武夫宇文述步入“五貴”行列,任宰相。但是宇文述並沒有什麼治國良策,而品性特別貪鄙,凡打聽到別人家裏有珍異之物,必強求奪取到手。富商大賈及隴右諸胡子弟,宇文述也施以恩惠,呼他們為“兒”,於是富商子弟競相賄贈,使宇文述家“金寶累積,後庭曳羅綺者數百,家僮千餘人,皆控良馬”。
宇文述公開貪汙受賄,使朝政日益敗壞。“五貴”加上張瑾和吏部侍郎楊恭仁等七人共掌選舉官吏,宇文述掌武官,虞世基掌文官,欲求官者,凡宇文述所薦,皆可得大官。太常樂戶趙行樞有家財億計,認宇文述為父,多受其賄賂,結果入選為府兵折衝郎將。
文士出身的虞世基表麵上看很深沉謹慎,但骨子裏也貪鄙無恥,他的繼室夫人孫氏性驕淫,虞世基惑於她的淫蕩,任其奢靡無度,雕飾器服,冠於士林,孫氏還將她與前夫所生兒子夏侯儼帶到虞世基家,夏侯儼更是頑鄙無賴,依仗身為宰相的後爹,公開聚斂,使宰相虞世基府宅“鬻官賣獄,賄賂公行,其門如市,金寶盈積”。
上梁不正下梁歪,最高統治層宰相“五貴”公開納賄,使整個官場日益腐敗透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