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朝建立時,西域廣大區域的霸主是突厥,包括吐穀渾在內的各族都臣服於突厥。突厥分裂後,西突厥是西域的主人,他們控製了溝通東西方交通的絲綢之路。隋文帝雖然成功地降服了東突厥,但對西突厥及西域廣大地區的經營尚顧不上。隋煬帝繼位,值天下承平,士馬全盛,隨即對西域開始了大規模有步驟的經略。
西突厥在地理位置上處於中國、印度、波斯、東羅馬等四大文化之間,處在國際商業貿易、宗教文化思想交流的樞紐位置。西突厥始祖室點密(公元562~576年在位)西征中亞時,擁眾十萬,分由十首領統率,十首領分為五咄陸和五弩失畢兩廂,兩廂之下又各分為五個小部,號為“十姓”。此外,尚有葛羅祿、處月、處密、咽麵、莫賀達幹、沙陀、伊吾等部,由可汗委派“設”進行監管。西突厥疆域橫跨天山南北,雄踞中亞,雖不與隋朝接壤,但對隋邊境政治影響極大,並影響波及於東羅馬和印度、波斯。
室點密是突厥大可汗土門之弟,兄弟倆各自向東西兩個方向擴張。室點密沒有請示大可汗就與東羅馬查士丁尼皇帝簽訂了條約,又單獨向外互派使者,批準和戰。室點密死後,其子玷厥更自行繼位,號達頭可汗。西突厥從立國伊始就是一個獨立政權,在公元563~567年曾聯合波斯攻滅並瓜分懨噠汗國,後又聯合東羅馬夾擊波斯。由於征服了西域諸胡並控製了絲綢之路,西突厥搜括和積聚了大量財富。公元568年東羅馬使臣蔡馬庫斯在特克斯河穀的汗庭謁見了室點密可汗,可汗在三個金碧輝煌的牙帳三次接見了他,使者看見可汗坐在裝有輪子可以移動的金椅上,帳幕四周掛著各色美麗的絲織品,金床上擺著金瓶、金壇等飲器,雕鏤之工,不亞於東羅馬。其牙帳即使是與隋煬帝的“觀風殿”相比也毫不遜色。奢華的排場展示出西方世界也出現了令人生畏的王權。由於受突厥、波斯的阻隔,隋朝與東羅馬帝國沒有官方往來,但通過突厥中介的民間商業往來不絕,據現代考古發掘,在鹹陽張灣隋墓曾出土了羅馬帝國的金幣。以君士坦丁堡為中心的西方世界需要大量的中國絲綢,一條從長安通往君士坦丁堡的陸上絲綢之路早在西漢之時就已開通,東西文化通過草原沙漠遊牧民族的中介傳播交彙。正是在隋朝時,一個波斯人將蠶子藏於竹杖中攜帶到東羅馬,使西方世界的養蠶織絲業也緩慢發展了起來。
隋初,隋文帝曾派太仆元輝出使西突厥達頭可汗處,與其通好,開皇三年(583)東突厥沙缽略可汗南侵隋朝失敗,部眾叛散,達頭可漢亦與隋朝互有往來。但開皇末年達頭與都蘭結盟,聯兵攻隋,都蘭敗死,達頭乘機占據漠北,自立為步迦可汗,暫時統一了東、西突厥,嚴重威脅隋王朝的北部邊境。但好景不長,這種沒有堅實基礎的統一隻是曇花一現,在隋軍反擊下,漠北牧民和鐵勒諸部紛紛叛逃漠南啟民可汗,在眾叛親離之下達頭逃入吐穀渾,突厥重又分為東西兩大部,西突厥的汗位被阿波係的泥利奪取,並迫使達頭之裔咄六葉護降為小可汗。泥利死,子達漫立,是為泥橛處羅可汗。
處羅更加窮兵黷武,他西破趁達頭敗亡之機而試圖自立的石國、鐵勒諸部,東破啟民可汗,一度有重新統一東、西突厥之勢,成為隋朝的重大隱患。隋煬帝即位後,如何對付西突厥,又成為嚴峻的防禦問題。
隋煬帝根據前期成功分裂突厥汗國的曆史經驗,認為對西突厥這一強大勢力,軍事進攻不如政治分化。而西突厥自身又存在木杆——阿波和室點密——達頭兩大汗係,及咄陸和弩失畢兩廂部落,其固有矛盾正可利用,於是任用長孫晟的副手裴矩經略西突厥,繼續使用離強合弱、遠交近攻的政策。在西突厥方麵,處羅為政“苛察多忌”,又“撫禦無道,其國多叛”,其政權也隻是曇花一現。大業元年(605),處羅引兵擊鐵勒,厚稅其物,引發鐵勒契苾部和薛延陀部的聯合暴動,他們連敗西突厥,建立了鐵勒汗國。此時咄六葉護之子射匱也不服處羅的統治,使西突厥處羅可汗麵臨崩潰之局。
裴矩在敦煌了解到西突厥的內亂情況,又探知處羅可汗的母親向氏本為內地漢人,原為泥利可汗婢妾,生處羅,泥利死後再嫁泥利之弟婆實特勤,仁壽末年與婆實一同入隋,現留居長安,而處羅十分思念母親,據此,裴矩即向隋煬帝奏請,請利用向氏招懷處羅可汗。
大業四年(608)二月己卯(初六),隋煬帝派司朝謁者崔君肅持詔書前往西突厥處羅可汗處慰諭,並求致汗血馬。時處羅雖因內亂自己處境十分艱難,但對隋使十分傲慢,不肯跪受詔書。崔君肅即以東突厥啟民可汗故事,曉以利害,並進行挑撥,最後軟硬兼施,以外交手段成功地招撫了西突厥處羅可汗,是其經略西域計劃的一個巨大成功。
隋煬帝了解到波斯與西突厥為世仇,即位之初就派司隸從事杜行滿和雲騎尉李昱出使西域。李昱來到了波斯國都,記稱其“都城方十餘裏”,國王“著金花冠,坐金師子座,傅金屑於須上以為飾。衣錦袍,加瓔珞於其上”。其國盛產真珠、頗黎、瑠璃、瑪瑙、水晶等。隋使者在波斯國進行了友好訪問,波斯國王不久亦遣使隋李昱到隋朝“貢方物”,以後“每遣使貢獻”,關係相當密切。
隋使杜行滿則訪問了中亞兩河流域的昭武九姓國。這些沙漠綠洲中的城邦國家均處絲綢之路要道上,受西突厥的羈縻。杜行滿越蔥嶺先到罽賓國,得瑪瑙杯;來到王舍城,獲佛經;再經昭武九姓的史國,國王贈以十位美女、獅子皮、火鼠毛等禮物;又到安國,見其國王“坐金駝座,高七八尺,每聽政,與妻相對,大臣三人評理國事”,不像東方那樣專製。最後“得五色鹽而返”。安國是昭武九姓國之一,地在今烏茲別克斯坦的布哈拉。隋煬帝“召募行人,分使絕域”,遣使遠至中亞、波斯等地,招引昭武九姓及波斯等國來隋朝“朝貢”,提高了隋朝的國際威望,促進了中西文化交流,應該說是很有意義的事。
西域昭武九姓及諸多胡族,魏晉以來就不斷地入居內地經商。隋國子博士何妥即西域胡人後代,其父“細腳胡”通商入蜀,梁朝時號為“西州大賈”。又有三藏法師,“父本商胡”,法師生於中國,但儀容麵目,猶作胡人,三藏深通佛法,每講經“朝官及道俗觀者千餘人”。隋煬帝時,西域諸蕃胡商仍成群結隊地趕著駱駝,到河西張掖,與隋交市。為加強管理,大業元年(605)隋煬帝專命吏部侍郎裴矩往張掖,監護西域商人的貿易。
隋煬帝早有經略西域之心,裴矩心神領會,得命後即有意識地、廣泛地和往來的胡商接觸交談,“誘令言其國俗山川險易”,君長姓族,物產服章等,然後根據搜集到的材料整理寫成《西域圖記》三卷,同時還附有詳細的地圖,上奏隋煬帝。裴矩編寫了西域四十四國的概況,並說:“今者所編,皆餘千戶,利盡西海,多產珍異,其山居之屬,非有國名,及部落小者,多亦不載”。有些小國隻能略而不敘。裴矩是一位辦事幹練很有才能的官僚,雖然本人未曾去過西域,但通過廣泛采訪,有所疑問即詳察於眾口,核實資料,掌握了西域大量真實情況,沒有憑據的寧可暫付闕如,態度十分嚴謹。《西域圖記》從增進對西域各國的了解,彌補史籍缺佚等方麵來看,算得上是一部重要文獻,可惜此書後來亡佚,僅《隋書·裴矩傳》存有該書序言。裴矩於此簡要概述了起自隋西垂敦煌,至於西海的絲綢之路,當時共分三條道路。
第一條道路是北道,又叫伊吾道,它開辟於公元六世紀。這條道走天山以北,通過裏海的草原路,其路段是由伊吾(今新疆哈密西南)通過天山北麓,經巴裏坤湖,到達突厥可汗弓月城(今伊寧東北),再渡伊犁河,向西越過中亞草原,到達黑海之濱的東羅馬拜占庭帝國疆域。
第二條道路是中道,又叫高昌路。這條路沿天山南麓,通往伊朗高原,順沙漠邊緣的綠洲抵達波斯灣。中間經龜茲(庫車)、疏勒(喀什),出蔥嶺後遍曆中亞昭武九姓國,再往西南亞。
第三條路為南道,又叫鄯善路。這條路沿塔裏木盆地南緣,經阿富汗進入印度河流域,抵達南亞次大陸西部各港口。
敦煌是隋朝的西部邊陲,是絲綢之路、中西文化交流的重要中轉站。
隋煬帝見到《西域圖記》,果然欣喜不已,除予以重賞外,還“每日引裴矩至禦坐,親問西方事”。裴矩又當麵向隋煬帝訴說西域寶物,分析吐穀渾的虛實並說明其容易被征服,一番話說得隋煬帝更是心花怒放。於是著手經略絲路,開通西域,並將此事務委交裴矩具體操辦。裴矩因此升任民部侍郎,還未及上任,又遷官黃門侍郎,步入“五貴”宰相行列。
隋煬帝君臣經略西域,大致有兩種方法:一是使用武力,開通絲路;二是勸說、收買、招誘西域各國遣使來隋朝覲。大業二年(606),裴矩在張掖一次就招徠了西胡十餘國使者,大業三年(607),隋煬帝北巡祠祭恒嶽時,曾有西域十餘國使者前來助祭,令隋煬帝很是高興。隨後,隋煬帝又令裴矩親往敦煌經略,裴矩乃“遣使說高昌王麴伯雅及伊吾吐屯設等,啗以厚利,導使入朝”。
高昌是磧西西域惟一以漢人為主體的城郭國家,地處今新疆吐魯番盆地,是車師前王庭。西漢通西域,初於此置壁壘,貳師將軍李廣利西征大宛,以其地安置老弱病員,其後即留居屯耕。晉置高昌郡,因漢時有高昌壁而得名,遂成磧西漢族居民的最大聚居地。後五胡紛爭,晉室南渡,高昌郡為河西諸涼王朝版圖,公元441年,北涼被北魏攻滅,沮渠無諱、沮渠安周西渡流沙,據高昌為都,此為高昌建國之始。公元460年,柔然滅沮渠氏,立敦煌漢人闞伯周為高昌王,公元481年,高車人另立張孟明,後國人殺張氏擁立馬儒,馬儒遣使降魏,又為國人所殺,改立金城榆中人麴嘉為王,是為高昌麴氏王朝。麴嘉並遣其第二子為焉耆王,其勢漸大,為求自存,麴氏先後臣服於柔然、高車、北魏,後突厥興起,又改臣於突厥。突厥內戰初期,阿波可汗得勢,高昌王麴乾固臣於阿波,開皇十年(590),突厥攻破高昌城,有兩千人東走歸降隋朝。開皇十七年(597),達頭可汗反攻勝利,高昌複又臣於達頭,達頭妻之以女,以結和親。仁壽元年(601),高昌王麴乾固薨,子麴伯雅繼位,是為高昌麴氏王朝第八代君王,突厥要求麴伯雅按突厥風俗續娶達頭可汗之女為妻,迎娶庶母是漢人所不恥的,但迫於突厥壓力,麴伯雅不得已立老母為自己的皇後。直到仁壽三年(603)達頭覆滅,麴伯雅才得解除與庶母阿史那氏的婚姻。但不久又不得不改臣於泥橛處羅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