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隋朝國勢日盛,政治影響遠播於西域。高昌已建國一百多年,其語言、文字、風俗、典章製度一如中原,史載高昌王宮內國王坐室“畫魯哀公問政於孔子之像”。但由於長期孤懸磧外,不得不依違於各大胡族勢力之間,“男子胡服,婦人裙襦,頭上作髻”,“俗事天神(摩尼教),兼信佛法”。隋煬帝即位後,引致西番,首先招致的就是高昌。大業四年(608),高昌王遣使貢獻,隋煬帝“待其使甚厚”,高昌遂欲擺脫突厥、鐵勒,向隋朝靠攏。
伊吾就是現在的哈密,其地靠近河西,四周是戈壁灘。伊吾的曆史可以追溯到匈奴屬部伊吾廬,東漢竇固伐北匈奴,奪其地,始築城郭留兵戍守,置伊吾司馬,大開屯田,後曆魏、晉,皆為中國版圖。伊吾扼絲綢之路咽喉,西域商客往來,多取伊吾路。十六國時期伊吾隸河西諸涼,西涼王裔漢人李寶在其國亡後在此建國,附於柔然,封伊吾王,維持了二十多年的統治。及北魏興,李寶率眾東徙敦煌降魏,北魏遣重兵鎮守伊吾,以禦柔然。和高昌國一樣,伊吾居民主體是漢魏屯田士卒遺民,但中亞昭武九姓胡商僑居於此的也不少。北魏衰亡後其地先後沒於柔然、突厥。西突厥可汗遣吐屯設世監其地。隋煬帝大業初年,伊吾吐屯設為處羅可汗所委,但處羅的統治受鐵勒打擊發生嚴重危機,在裴矩招誘下,伊吾吐屯設和高昌王一樣,亦向隋朝納貢。
同時向隋朝納貢的還有沙磧之南的綠洲小國於闐、疏勒、龜茲、焉耆等。這些小城邦均是漢時舊國,時均信奉佛教。傳說於闐西五百裏有比摩寺,乃是“老子化胡成佛之所”,這些小國自西漢張騫通西域後即與中原王朝往來密切,魏晉之後因戰亂阻隔,很少通使。隋煬帝既要恢複漢武之業,方勤遠略,乃派裴矩招誘西域,使中原與西域的關係有了新的發展,大業年間,西域諸國“頻遣使朝貢”,隋煬帝因置西域校尉,專門負責接待。
鐵勒是西域最大的種落,分布最廣,人口最多。鐵勒的祖先,乃匈奴的苗裔,種類最多,自西海(裏海)之東,依據山穀,往往不絕。突厥實則為鐵勒的一支,唐時崛起的回紇也是鐵勒的一支。北朝時又稱敕勒,他們“居無恒所,隨水草流移”,為遷徙方便,普遍使用高大輪子的車,故又稱“高車”。著名的北朝民歌:“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就是北齊高車人斛律金唱出來的。公元552年突厥土門可汗征服鐵勒諸部,但隋朝時,鐵勒人在西域曆史舞台上有過精彩的表演,建立過自己短暫的汗國,並與隋煬帝發生了關係。
隋時鐵勒部落約在四十個以上,他們散布在整個絲綢之路上,可謂絲路民族。各部鐵勒酋長由突厥委以“俟斤”官號,統領本部。但突厥可汗對鐵勒的奴役十分殘酷,激起了鐵勒人民的反抗。隋開皇末年強大的突厥汗國崩潰,一方麵是隋強大軍事力量的打擊,另一方麵是隋離間政策的成功,離間政策也包括離間被突厥統治的鐵勒諸部造反。據史載:“開皇末晉王廣北征,納(啟)民,大破步迦可汗,鐵勒於是分散”。分散即逃散,當步迦(達頭)可汗與隋軍接戰時,被挾持的鐵勒人乘機四散逃跑,以擺脫突厥,導致了達頭政權的瓦解。開皇二十年(600),隋文帝命啟民分遣使者“往北方鐵勒等部招攜取之”,仁壽三年(603),漠北鐵勒十餘部盡背達頭,在隋的斡旋下,歸附了啟民,使啟民可汗帳下“人民羊馬,遍滿山穀”。
另外,繼達頭而立的西突厥泥利可汗及其子泥撅處羅可汗也為鐵勒所敗。大業元年(605),處羅可汗因猜忌鐵勒而借口薛延陀部謀反,“集其魁帥數百人,盡誅之”。處羅的殘暴行為激起了鐵勒諸部的強烈反抗,白山契芯部和金山薛延陀部結成聯盟,推契苾酋長哥楞為莫何可汗,成立了契芯——薛延陀汗國。莫何大敗處羅,很快肅清了準噶爾盆地及天山東麓的西突厥殘餘勢力,高昌、伊吾、焉耆等“悉附之”。莫何遣重臣駐高昌,抽絲路商旅之稅。大業三年(607),莫何可汗的軍隊東向侵犯隋敦煌要塞,隋煬帝令將軍馮孝慈出敦煌禦敵,結果隋軍戰敗。但莫何可汗感到鐵勒汗國新立,夾在東、西突厥兩大敵國之間,若再結仇於隋朝,於己不利,所以雖擊敗隋軍,並未乘勝追擊,反倒“遣使謝罪請降”。這年,又“遣使貢方物,自是不絕叫”。隋煬帝又派裴矩出使鐵勒,“慰撫之”,並諷令莫何可汗東擊吐穀渾汗國以自效,莫何聽命,即勒兵經且末東入青海,大破吐穀渾伏允可汗,使國威遠播於青海和西域。
而就在此時,隋煬帝也派兵西攻吐穀渾了。
在廣大的青藏高原,居住著眾多羌人部落。吐穀渾是羌化鮮卑人建立的大國,又稱吐渾,到隋時已建國三百多年了。其始祖即名吐穀渾,是西晉時鮮卑慕容部酋長涉歸的庶長子,涉歸嫡子為慕容廆,由於兄弟不和,吐穀渾負氣由徒河(今遼西錦縣西)西走,越陰山,經上隴,止於枹罕(今甘肅臨夏縣袍罕山),駐牧於洮河以西的甘鬆草原,當地人稱之為“阿柴虜”,以後同化於被其征服的羌人中,其子孫又向西征服青海草原,以其始祖為號建立吐穀渾汗國,拓地至塔裏木盆地東緣,地兼鄯善、且末,西北有流沙數百裏。到隋時呂誇可汗時已曆十八代可汗,其國勢僅次於突厥,並與突厥互為唇齒。開皇之初吐穀渾曾多次隨突厥入寇,成為隋王朝的又一敵國。
隋文帝對吐穀渾采取安撫政策,保境安民,不輕易挑起戰爭。開皇十一年(591)呂誇可汗去世,其子世伏繼汗位,遣其侄無素“奉表稱藩,並獻方物”,又奏請將女兒嫁給隋文帝,隋文帝收其禮而拒納其女,並遣使持節往吐穀渾撫慰,推行懷柔政策。開皇十六年(596)隋文帝冊宗女為光化公主,嫁與世伏可汗,然翌年世伏為其弟伏允所殺,伏允繼立,是為吐穀渾第二十代君王,又遣使請依俗繼尚光化公主,隋文帝從其請。時吐穀渾朝貢使“常訪國家消息”,轉送突厥,對此,隋文帝大為不滿。至仁壽三年(603),突厥達頭可汗眾叛親離,無路可走,伏允卻納其入境。突厥重分東、西,伏允又同西突厥泥利及泥撅處羅可汗關係密切,仍與隋朝為敵。
隋煬帝即位後,伏允遣其子順入朝,隋煬帝即將順扣留在京師,準備對吐穀渾用兵,並前後兩次遣使招西突厥處羅可汗和新建立的鐵勒莫何可汗出兵,與隋東西夾擊吐穀渾。處羅雖口頭承諾,卻實未出師,鐵勒則不久依約從且末突入柴達木盆地,伏允大敗,被迫遣使向隋請降。隋煬帝見伏允已成窮寇,即遣安德王楊雄出澆河(治今青海貴德),許國公宇文述出西平,以迎降為名,行奇襲之實。
大業四年七月,宇文述率軍至臨羌城(今清海湟源縣),與吐穀渾殘軍相遇,伏允見宇文述擁強兵,懼不敢降,率眾西遁,宇文述領鷹揚郎將梁元禮、張峻、崔仁師等引兵窮追,連拔曼頭(今青海共和縣南)、赤水(今興海縣東)二城,殺死三千餘人,吐穀渾餘黨逃丘尼川,宇文述又追來,俘其王公以下二百餘人,擄男女四千口。伏允南奔雪山,“其故地皆空”,自西平臨羌城以西,且末以東,祁連以南,雪山以北,東西四千裏,南北兩千裏,皆為隋有。隋“置郡縣鎮戍,發天下輕罪徙居之”。
這是隋煬帝對吐穀渾的第一次征討,此役之後,吐穀渾已元氣大傷,伏允在國土盡失後“無以自資”,遂率餘眾數千騎客居於一直役屬於己的黨項羌。
黨項羌散居在吐穀渾之南東起鬆州(今四川鬆潘),西至葉護(今新疆若羌)的廣大區域,其人眾較吐穀渾還多,分為拓跋、細封、宕昌、白狼等八部,其下更有小部落,其中以拓跋部為最強。(公元1038年),黨項拓跋氏首領元昊建立西夏政權,在向北宋皇帝呈獻的表文中自稱其先祖出於元魏拓跋氏,據此則黨項羌與吐穀渾一樣也是由羌化鮮卑人統治著,其俗約同,“牧養犛牛、羊、豬以供食,不知稼穡”。在吐穀渾役使下羌人也常參與寇掠隋境,隋也不時發兵征討。開皇十七年(597)二月,隋將史萬歲討襲西寧羌,羌人又相率請降,願臣服隋廷,隋對諸羌複采羈縻政策。由於山高路遠,伏允雖逃入黨項羌,但隋煬帝仍堅持對其招撫,未肯輕易對黨項羌用兵,“自是朝貢不絕”。
黨項羌以南西藏高原尚有羌人建立的附國和蘇毗,再往南有吐蕃政權,在這三大政權之間尚散布有諸多羌人部落。大業四年(608),附國王宜繒遣使素福等八人入朝進貢,附國在今四川西部,西藏東部,其國南北八百裏,東西一千五百裏。在其西部的蘇毗開皇元年(586)曾遣使朝貢,後因路途絕遠不再有交往。大業五年(609),附國王又遣具侄宜林率嘉良夷六十人朝貢,欲獻良馬,因路險不通,請開山道以修職貢,隋煬帝以其“勞人”,不許。因為有附國、蘇毗兩大國阻障,處於其南的吐蕃沒有與隋發生關係,隋對吐蕃情況尚不詳悉。由於大業年間西南諸羌紛紛遣使朝貢,隋煬帝於是“緣西南邊置諸道總管,以遙管之”。茫茫高原叢山峻嶺阻斷了隋王權的延伸,當隋軍橫掃青海草原之時,青藏高原的羌人還是依其自然習俗生活繁衍著,對此,隋煬帝隻是羈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