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古道溝痕(1 / 2)

臨窗凝望,聽雨的故鄉仿佛就在彌漫著霧靄的遠山背後。吹過故鄉的濕濕的風迎麵撲在我的臉上,讓我多了一份對故鄉的愛戀。

我常想,每一個人其實都希望自己心靈裏曾經有過的美好能夠永恒。這麼說來,故鄉的古道上曾經有過的故事和記憶委實應該在心裏回味,在夢裏懷想……

多少年了,我還忘不了童年在故鄉曾經聽過的獨輪車在青石板道上的吱呀呀的鳴唱。

我生活了多年的小村名叫杞桐源,因房前屋後遍布枸杞和梧桐又四麵環山形似壟源而得名。以前有一條可通資溪山裏乃至閩浙沿海的古道從中穿過。如今,枸杞不多見,梧桐也隻有為數不多的幾棵,它們漫不經心地在夏天開著一樹的花兒;由於新修了浙贛線公路以及摩托取代了步行,那條古道早已廢棄。近年來,附近的村民大多外出務工,灌木茂盛而人跡罕至的古道於是被淹沒在大山之中。想要親自走完那一段古樸幽深的石板古道已經很難,唯有通過偶爾暴露在外的幾塊飽經風霜的石板,以及石板上一道道深深的溝痕,你才能被它的滄桑、聖潔所折服和驚歎。

印象中的古道蜿蜒在村東頭的半山腰,古道寬約1米、兩邊有排水溝,道路中間連續鋪砌了長短不一、寬一尺左右的青石板。每一塊看上去都那麼堅硬,上麵發出清幽的光澤。青石板中都有一道獨輪車碾出的深達兩寸的溝槽,凹口光潔、潤滑。期間,有多少車軲轆曾在溝槽中碾過委實無法知曉。一雙雙皸裂、粗糙的腳板踩在青石板上,是那麼堅實、沉穩、緊貼。驕陽下,一滴滴汗水從古銅色的、布滿胡須的臉上嗒嗒嗒嗒地往下掉,痕跡一直在古道上延伸。

古代,東鄉、進賢方向的不少商人到杭州進絲綢、去福建販鹽巴、到資溪取柴火、進武夷山買木材、上瑤圩河家渡購瓦罐都得經過我們村這條古道。村子的東麵有幾座蠻高的山,古道就從山的隘口穿過。直到20世紀50年代修築浙贛公路前,大部分物品也隻能靠獨輪車在這條古道上運送。

夏天,西斜的驕陽映照在古道上。車夫們埋著頭、弓著腰、雙腳踩在石板道上推著獨輪車往高高的隘口上行的時候,儼然茶馬古道上的馬幫、戈壁灘上的駝隊,所不同的是這裏沒有彌漫林間的鈴響、沒有遺落金沙的駝糞。但是,在這兒,在那一刻,他們誰也不出聲,隻一個心眼兒往上攀。於是,空曠靜寂的山穀便傳來一聲緊接一聲的車輪聲:“吱呀吱呀……哢嚓哢嚓……”——那是車輪在溝槽裏穿行時發出的美妙的音符,遠遠地就能聽見。若是靠近與他們同行,你還能近距離地聆聽到車夫們急促的喘氣聲,以及渾圓的腿肚兒踏著青石板的鏗鏘的腳步聲。釘了鐵棱的車軲轆在深陷的溝槽裏滾動。車夫們的身體仿佛都很結實,一個個推著幾百斤貨物往坡上移。到了隘口,大家便不約而同地歇息起來。

這時,他們脫了結滿鹽霜的上衣和早已濕透了的圍裙,就留一條褲衩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隘口固有的習習涼風吹在他們的臉上,讓每一條皺紋都是微笑的。緩過氣後,車夫們紛紛來到路邊一口臉盆大的山泉邊,雙手頂地、雙腿跪下、撅起屁股,趴在那兒一口一口地吮吸著山澗流出的清涼的甘泉。之後,一邊用自己的那頂破草帽扇著風,一邊粗魯地用他們都聽得懂的方言相互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