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友來訪,離開時送過他一瓶用玻璃瓶裝的楊梅酒。出門時朋友握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我知道他是在掂量我們之間醇似楊梅酒一樣的真情……
東鄉人好客。
家裏有客人,特別是珍貴的客人上門,主人一定要捧出家藏好酒熱情招待,其敬酒、勸酒的方式也不一樣。上了餐桌,客人連說三遍不勝酒力或是根本不會喝酒,主人還是不信,無論如何都要蠱惑你喝上幾杯。若是看出你有酒量,會喝酒的主人便甩開膀子與你同斟共飲、一醉方休;不會喝酒或是酒量不大的則邀來堂兄內侄、同學好友上門陪酒。總覺得唯有這樣才算盡了主人之誼。
很多人招待客人按例會進賓館、酒樓,並以高檔美食款待以示對客人的尊重。其實,去本地的高檔餐館大多吃不到當地的特色菜。如若是私人招待且來的是真心朋友,應該去有一定特色的中低檔餐館。那兒雖不怎麼高雅氣派,卻風味地道,經濟實惠。這些餐館上菜及時,分量十足,且無須擔心被那些稀奇古怪的菜名忽悠。那些老喜歡光著膀子、肩搭一塊毛巾的餐館小老板若是看見稍微熟悉又知道酒量的客人上門了,立刻就會晃蕩著一副日漸發福的身軀,踱著八字步遠遠地迎上來,一邊眉開眼笑地為您倒上一杯茶,一邊鼓著腮幫、屁股一扭一扭地為你端來一箱啤酒,同時為你舀來一大碗當地民間釀酒師釀製的穀酒。這時,請客的對老板說:“啤酒先放這裏。把你店裏珍藏的楊梅酒搬出來,我和我親家喝個痛快。”店家老板腰一扭:“好嘞!”隨即一壇色澤深紅、裏麵還盛著一顆顆楊梅的楊梅酒便端上桌來。
客人茶剛喝了一半,菜便一道道上了桌……
俗稱“贛東門戶”的東鄉縣南靠江南糧倉贛撫平原,北臨國內最大的淡水湖鄱陽湖,地勢東高西低,東部境內多為山巒丘陵。山不高,海拔均在500米以下,卻都長有灌木,遠遠看去山勢連綿、鬱鬱蔥蔥,其間多有板栗和楊梅等分布。端午節前後,楊梅成熟,山裏男孩子、女孩子還有村婦就手挎籃子成群結隊往村前屋後的山裏摘楊梅。南方的五月是雨季,雨停了,楊梅也就悄悄地成熟了。上山采楊梅的人都得沾上一身灌木上的雨水。
這些年,村民都外出務工,山上的灌木瘋長,基本上連上山的路也沒有了。好在楊梅樹的方位大多記得,進了山依稀尋找,手上劃了幾道口子,屁股摔了幾跤之後,終於來到了楊梅樹下。看著一粒粒拇指般大小、紅得鮮豔奪目的楊梅,一個個爭先恐後地往樹上爬。樹上驚喜與熱鬧的笑聲在山下的小村裏都能聽見。
本地山中野生的楊梅個頭都不大,顏色有紅、白兩種,口味差不多,熟透了才酸中帶甜。楊梅七成熟時直接從樹上一顆顆摘下來,可以放幾天慢慢食用,也可以用甘蔗糖熬煮,待幹糊後取之長期存放,食之開胃生津。用楊梅浸泡的本地穀酒色澤深紅,烈性減弱,口味獨特。喝了除能舒筋活絡之外,據稱還有化瘀止血之特效。所以不少人家中都備有楊梅酒,城裏中小餐館這種酒儲存得更多。因為客人,尤其是需陪客又無海量的人都點名要這種酒。於是,鄉下的楊梅成了搶手貨,價格比外來的、個頭比土雞蛋還大的雜交楊梅還高。雜交楊梅少了一分酸澀,可是用它泡製穀酒,口感和本質與鄉下楊梅就有明顯的區別了。近年來,東鄉也有雜交楊梅出售,天一熱,放不了多長時間就變質了,放在穀酒裏有時還有形似小米蟲一樣的東西冒出,看了叫人生畏。小瓶裝的外來楊梅酒在貨店裏也有售,卻讓人擔心含色素和防腐劑,琢磨著還是本地的喝著放心。衝著這一點,家住城裏、有心泡楊梅酒的人都往鄉下老家打電話。餐館老板大氣,挺著個渾圓的鼓肚,一手叉腰,在電話裏吆喝著:“兄弟,山裏楊梅熟了嗎?叫幾個人幫我摘楊梅,上山的20塊錢一個,你幫我論斤收購,5塊錢一斤。下午我開車去拉。”掛了電話,他對在旁戲稱他財大氣粗的朋友說:“兄弟,那就是銀子呀!沒有楊梅酒,我生意要減少一半。”
我一般是不喝酒的,但不是對誰都不喝。真朋友麵前,所有的顧忌都要拋卻,固有的真誠都得奉獻。酒量小,過程不能省,細節得在乎,所以隻得硬著頭皮、眯縫著眼睛不情願地往肚裏灌。最後還得清楚明白地攬著朋友的肩膀一腳高一腳低地出餐館的門。為了防止酒傷身體,折中的辦法,或者說是自我保護的途徑便是選用楊梅酒。既是參與、同樂,又讓朋友覺得你淳樸依舊、友情尚在,回報你的是蘊含了千言萬語的兩個字:“兄弟!”
這年頭能被人純潔地稱為“兄弟”的不多,我知道就因為我豁出去喝了幾小瓶楊梅酒。有朋友來訪,離開時送過他一瓶用玻璃瓶裝的楊梅酒。出門時朋友握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我知道他是在掂量我們之間醇似楊梅酒一樣的真情……
在一個崇高的目的支持下,不停地工作,即使慢,也一定會獲得成功。
——愛因斯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