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高心裏苦。從來沒這麼苦過。
胡海這一眼可以說是讓趙高魂兒都嚇沒了。現在朝堂之上,蒙氏已經被他扳倒,但是還有許多看不慣他的大臣們。別的不說,就說當時逼迫李斯矯詔供二世即位一事,李斯心裏早就恨透了他趙高。現在皇帝看了他一眼,什麼意思?趙高說讓群臣安靜群臣就安靜了,現在皇帝放話讓他們站隊卻都一動不動——這朝堂,是姓嬴還是姓趙?趙高都開始懷疑這是不是大臣們集體說好要把自己往坑裏推了。現在可好,皇帝十有八九是開始對自己不滿了,按照二世這脾性,說殺人就殺人的。雖說趙高受寵,但現在也不是後來一手遮天的中丞相,二世想要弄死他就一句話的事兒。
趙高站在那裏,出聲也不是,不出聲也不是,嘴裏苦的不行。其實這事兒,還就是趙高想得太多。
胡海那一眼,真不是衝著趙高去的。胡海見大臣們都不懂,有點兒懵,想讓身邊兒人告訴他們怎麼做——可是朝堂之上,誰敢跟皇帝平起平坐?於是胡海左右看看沒人,下意識就回頭去找人。結果回頭就看了眼趙高,趙高那臉色變得,跟四川臉譜似的,最後胡海不想注意都不行。
“趙高,你告訴他們怎麼站。”
胡海的意思,就是讓趙高下場兒給大臣們排個隊;可是到趙高耳朵裏,就不是這麼回事兒了。
趙高正琢磨是不是皇帝對自己起了殺心,現在皇帝點名讓自己“告訴他們怎麼站”,這不擺明了是要態度呢?趙高那裏敢怠慢,連忙下去一頓指揮。群臣先前也就是被皇帝的舉動弄得腦子轉不過來,等趙高親自下來安排,眾人也紛紛開始按皇帝的吩咐站隊。
朝堂隻上不是沒有趙高的追隨者,隻是現在李斯等人的勢力擺在那兒,還沒到不舔趙高就活不起的程度。這點胡海是想到了的,若非如此,趙高怕早就“忠誠地追隨始皇帝”去了。趙高暫時還得用,李斯也不能死。玩政治,胡海絕對玩不過他們任何一方。但胡海學了這麼多年曆史,看了多少皇帝的傳記,胡海很清楚,隻有當朝堂達到一種均衡的狀態的時候,皇帝的架子才架得起來。
不知道自己隻要不作死就不會死還會被重用的趙高現在滿腦子是怎麼打消皇帝陛下對自己的猜忌,不知道皇帝已經很不信任自己的李斯還在暗地裏打算旁觀一段時間,倒是馮氏父子率先站在同意一隊的隊首。看了看馮去疾,再看看李斯,胡海的心裏有了計較。
趙高連踢帶踹總算是把大臣們按隊列排好了。等大臣們站好之後,趙高回到二世身邊兒複命:“啟稟陛下,已站好,請陛下明示。”
“行。”雖說看不慣趙高,但趙高辦事兒的效率還是很好的。胡海也清楚,趙高深得嬴政和胡亥的寵信,要真沒兩把刷子,估計也入不了秦帝的眼。看趙高一臉戰戰兢兢的樣子,胡海有點兒想笑,但是還是忍住了。
“甚好。”胡海點了點頭,“現在都有什麼意見,一個一個說。”
“陛下,臣以為,此舉大善。”馮去疾率先出列。胡海雖然對對馮去疾到底怎麼想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就馮去疾這兩次的表態,胡海覺得,這人倒是可以穩穩當當用一陣子。
“緣何?”
“阿房宮工事浩大,集天下之力,興無邊偉業。然時令有序,節氣有常,農時不耕,倉廩不豐。農者,國之根基,民之大計,今萬萬農夫不得守其田,昔粟黍之壟盡生野草,阡陌之間不見人氣——長此以往,國基必定受損,民生不複安泰!陛下以高嶺之姿而望前路,率萬世之表,息徭役、助生產,實乃萬民之福、天下之幸!”
胡海聽這一番話……確實舒坦,難怪胡亥願意讓人捧著。
“臣以為,此事可行,但仍需從長計議。”反對的隊伍裏站出一人。胡海看去,此人器宇軒昂,氣質可不像後世那些溫文爾雅的斯文敗類,卻像傳說中動不動就撞階死諫的一根筋。
“如何?”
“右丞相所言甚是,此舉當為祖始皇帝後天下第一功績。然請眾前輩同僚聽邯一言:鹹陽周邊可有足夠的荒地供這麼多役夫耕種?”